2019年6月,我如期毕业,同时也如期分手、如期落榜。懵懵懂懂去了一家教育机构面试,面试是成功了,老妈一句“工资低”、老姐一句“刚毕业的都是炮灰”把我揪到了“物流运输行业”---2019年新年,家里从二舅那里接了快递承包点。
1,我从没想过会做起原来瞧不上的工作
我记得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来二舅这里,二舅妈特别忙,对着满屋子快递,笑意盈盈地对我说:妞,过来帮我吧,就在店里做客服,打打电话通知收件人取快递。我笑而不语。一方面,二舅妈向来是一个狠角色,大过年的,她把二舅喝酒的桌子掀翻这件事一直广为流传,我不认为性格弱势的我能在她手底下安然度过;另一方面,大学生普遍心高气傲,不承认也没有办法,行为先于理性思考。尽管知道世事不易,是工作挑你不是你挑工作,但正正经经看到糟糕的工作环境一开始也还是拒绝的。
但是,家里人商量着把快递接下来之后,我的心态就变了:爸妈一大把年纪了,万事开头难。都自私了20几年了,该懂得分担了,好歹也不是自己一个人,大姐一回国就把钱和人都砸进来了,所以我没什么挣扎地就回到了爸妈身边。
头两个月,每天熬夜到12点跟大姐对接工作,从算账、理单子到处理投诉,第二天5点钟就得跟着工人去中转仓装货、卸货。快递真的是不省心的活儿,不仅累身也累心。承包点在南方,夏天太阳很大,蚊子像花一样肆虐到冬季。老姐资金有限,我们也节省惯了,空调也不经常开。来店里的顾客都说“这么热怎么不开空调,这么冷把空调开开啊”。我笑笑没有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对无关的人讲“没有钱,要节省一点吗?”,人怎么会关心一个连外卖都不舍得叫的陌生人的境遇?出门在外,都是自顾不暇,大家没时间去关心别人。
一开始,坐在店里面对来来往往的人,说话都觉得别扭、难为情,每一天似乎都在煎熬着。从与二舅家关于承包点纠缠不清时,每天都看着那个没有被二舅妈带走的挂钟,分针来回摇摆,怎么都到不了下一分钟,觉得像极了此刻的我们一家子。
2,我从没想过原来家庭会支离破碎
上大学那年,是爸爸送我去的。那一年,我没有发小考的好,爸爸觉得很丢面子,在争气地复读和尽管如此也可以不放弃深造,综合家庭的负累,我选择了后者。上大学之后,一切都可以随自己选择,我喜欢上了看书,偶尔做做兼职,日子安逸又颓废。假期回家看见爸妈和弟弟,一如往常的,有时候觉得我们家是充满希望的、会越来越好的。大三那年,我记得我们刚开了家庭教育课,我记得我刚开始有一点毕业的紧张,我记得爸妈开始当着我吵架说离婚的事情了。
其实印象中的爸爸从来不是像别人家的爸爸那样,成熟、稳重、伟岸、高大。他有一堆生活的坏毛病,脾气凶、要面子、不局气。不太幸福的家庭,有很多相同点,有一点就是妻子对于丈夫充满嫌弃。现在差不多看明白了,在妈妈眼里,爸爸属于离不开又嫌弃的人,不然离婚拖不到现在。但是对于孩子来说,爸妈还在,不等于有家。
而自从接过这个“事业”之后,爸妈开始吵架、我跟我姐开始吵架,除了对待客户,我们基本没有好言好语地交流过。以前,总是不理解为什么吵吵闹闹的家庭,孩子总是会早早辍学、早恋,好一点就是一个孩子学习特别用功,一个完全相反。现在有一点理解了。在我们家,妈妈属于撑着这个家的人,没有妈妈,我们三个或许根本没机会走到今天,但她这大半辈子可怜又可悲;爸爸就是丧偶式家庭中拥有父亲角色却长不大的男孩儿,在子女眼中是一个可悲、可怜、可气的人。就像这几年,我对爸爸充满恨意,我认为他毁了这个家,毁了我跟大姐对于婚姻的期待。我不知道多年以后,会不会像那些公众号里写的最终与生活握手言和,原谅我们身边亲近的普通人。想来如果有那一天,也最可能是在他的墓前。
爸爸总以为问题出在接了这个承包点,他总是这样的,总认为问题都是别人的,从来不会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大人总是不会说对不起。在我看来,接这个承包点固然是不合适的,因为它超出了我们的能力,挑战不可能的事,固然要付出代价,但是我更认为或许是这个事业放大了我们家的问题,放大了我们家每个人的角色缺陷。生活总是这样,每一件你正在经历的事,都是必然发生的偶然事件。
3,不要相信什么没有边界的情义
这一年,《都挺好》热播,我没有时间追。刷到剧中一个小片段:苏明玉拿着账本跟兄弟算账的事情很有触动。家里接这个承包点的时候,没有考察、没有计划、合同也没有,光二舅家和大姐口头上就这样把事情敲定了,导致了现在进退两难。6月份的时候,二舅说,干不下去不要硬撑,一家子撑到过年了,二舅又甩出来二舅妈的话“我什么都没有说,是你自己说要回去干,你自己看着办。马上过年了,我不想跟你生气,你可怜你外甥女跟你姐,谁来可怜我。”之后,说这件事就这样吧,我管不了了。妈妈对我们的亲情教育始于奉献、始于忍让,教育我们不要让外人看笑话、忍让是好品质。在外人看来,妈妈是懂事、得体、明事理了,但是二舅这辈子都不会叫她姐吧,除非二舅妈死了。按理说,二舅家房子买了、物流也在做,二舅能开车,二舅妈能挣钱,家庭不和睦由来已久怪不着别人。反观我们家五口人挤在一个小阁楼里。店门口的路修了好几个月,电脑桌上的灰尘能埋起来半个人,架子上的货物是堆起来的,有一个锅就是厨房,有一个水管就是洗手间,有一张床就是房间。挨着厨房的地方都是油腻腻的,我的电脑包、我的尤克里里都不得不再包一层外衣。每次从二楼窗户往下看,都想起来《简爱》里阁楼上的疯女人,今年确实快疯了。到底谁吃亏?要扯皮也是我们去找他们,怎么现在事事反着来?
所以,说到底,亲兄弟明算账这种话是对的,不然扯皮是最伤感情的。
毕业半年,是心坚硬了还是死了,不知道,倒是世事艰辛,体会了一把。大姐见过好几次马路上出车祸当场死亡的人,店里也有死赖着非要讨说法的客户,二舅妈深夜跑过来跟大姐扯皮,又在家族群里骂爸爸。我两次清空朋友圈,想一个人默默重新逃离、出发,去寻求自己,后来发现你没办法不接受一些事情,逃避是没有用的。处在这个环境之下,旁人不会觉得你不一样,放不下姿态的话,就永远是一个局外人。前几天看到一个文章,说一个国企的老哥,北京人,辞职不干去开一小超市,对于他写的内容还挺有感触的,坐店的我也经常见到形形色色的人,只不过人家是主动贴近生活,我算是无可选择。
生活嘛,无奈跟有趣差不多都要有苦中作乐,过得太认真很累但又不能太颓废。就像此刻听见大姐跟老弟吵架,大姐脾气越来越不好了,老弟很失望,失望地哭了。他说,以前我姐是我的榜样,我不知道她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以前的我,很容易被哭声中的话语击中,在我的内心留下所谓“深刻”,但是现在的我知道“都会过去的”是什么意思。
我记得前几年大家都喜欢丧丧的李诞,我也觉得他很有智慧。现在我毕业了,他什么都有,我还是一无所有,我觉得算了吧,大家还是都过好自己的日子比较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