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过荒凉孤寂与人潮拥挤
却终究错过了往日时光与你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一辆客车在路上行驶。
许是多年风霜雨雪的缘故,破旧的车窗已染上陈年的锈迹,红棕色的,摇摇晃晃地挂在本就不白车身,显得格外惹眼。
客车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流行的车型,铁质座椅未包装塑料,稍微有一晃动,便滋滋啦啦的划在同是铁质的过道上,惹得些许乘客嘟囔着心中不满。
车上稀稀拉拉的坐着四五个乘客,固执己见的司机见状久不发车,嘴里说着我听不懂的方言,摇下窗户,对着街那边还在犹豫不决的游客一声闷吼,车上这才有了拥挤的味道。
发动机启动的时候,车子吱吱呀呀的震个不停,就好像下一秒各零件就要罢工似的。
司机师傅是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黑中带白的鬓发打理,乱蓬蓬的窝在两颊。一口参差的牙齿也被烟草染黄,满口酒气还不忘咋咋呼呼地提醒后上的乘客买票。
密闭狭小的空间实在憋闷,有游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松开了绑着窗户的粗绳。
九月的干燥海风混杂着路边农忙的果香飘进车内。
车上寂静的可怕。
人们仿佛都在吝啬自己的一言一行。
或是把目光聚集在边角泛黄的旧报纸上,或是盍上双眼靠在座椅上自顾自的冥想,再或是学语孩童的几句模糊不清的呓语。
几声闷声咳嗽也显得不情不愿。
彼时的我,坐在靠后的座位上,很合群的维持着这看似祥宁的寂静。
我没有选择,只能附和沉默。
在一阵又一阵的沉默和金属辅修的气味中,我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半黑,落日的余晖也没了踪影,晚风有些凉意,吹在颈间痒痒的。车子照样在崎岖的小道上颠簸个不停。
车子上稀稀拉拉的坐着几个跟我一样刚睡醒的游客,原先的拥挤一哄而散,取而代之的是日暮的慵懒。
我抿着发白的嘴唇,低头望向手表。
“7;30”
“诶,我说小伙子,这人都走光了,再开一个小时就到终点站了,那里可没什么景色入得了你的眼……天已经半黑了……我家开了个小旅店,水电供应齐全,你看……要不将就将就?”
司机大爷叼着微微发臭的白沙烟,忙不迭的地扭过头对我说。
乍一愣,反应过来的时候,原来车上已经只剩下我一个人。
“不用了,下站落日海滩,麻烦停下车”
又是一阵沉默
“这落日海滩自十年前的那次车祸就变成了一块荒地,那有什么景色可言……古怪!”
司机大爷自顾自的嘀咕着,我却早已没了听下去的心思。
整理好心情,下了车
走过长长的水泥堤岸,迎面而来的迂败和凄寂让我好生熟悉。
就似十年前的那个夏天,连荒凉都竟是一模一样。
脚印一高一低的陷在湿润的沙瓤上,留下远去的回忆。
岸边原本高大的椰树也折了腰一头栽在泥沙中,隐约的还能看见几只蠕动的小虫贪婪的爬进爬出。
海滩周围堆积了许多日常垃圾,苍蝇嗡嗡的叫个不停,好像在威武的宣示着自己的主权。
海水已然失去了往日的热情,变得深不可测。多年无人问津,此刻,与灰蒙蒙的天空相衬,虽算不上相得益彰,倒也各投所好。
抬头望去,锈蚀掉的残骸还斜伫在沙滩上,橡胶制的轮胎也充溢着发臭的海水,远处漂泊着的杂乱无章也随着日暮的最后一刻,消失跆尽。
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睁开眼,想再次看清眼前的一切,而夜幕却不合时宜的突然降临,让我没了防备,底线也瞬间崩溃。
我从不相信触目伤情,但或许内心的不甘和懊悔,沉默的选择在此情此景下低头。
腿脚有些发软,我径直坐在脚下的土地上。
周围寂静的无声,原先叽叽喳喳的小鸟也很识时的配合我营造这诡异的气氛。
闭上眼的那一瞬间,我从干燥的空气中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那是死亡的味道。
“金钟仁,死懒猪,给我起——床啊!”
“金钟仁,你干嘛用我的牙刷?”
“都说了别挑食,你再不吃蔬菜的话,我就把你背着我藏的炸鸡全扔了!”
“过来把袜子穿上啊啊啊啊小心着凉……”
“金钟仁,我们今天去哪里玩啊?”
“让你逞强让你逞强,这下吐得有你受了,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金钟仁,帮我去趟超市买姨妈巾”
“金钟仁,你说你这么黑非洲同胞肯定会喜欢你的哈哈哈哈哈”
“钟仁呐,别生气了,我我我保证,下次再也不和你抢鸡腿了……真的”
“疼吗?我轻点……你也真是,跳舞就跳舞,那么拼命干嘛?”
“傻瓜,我也爱你啊”
“谁要给你生舞蹈队了,走开啊臭流氓……”
“说好的最后一次呢,你精力旺盛啊……”
“咦咦咦你亲我干嘛……”
“金钟仁,我叫你停车!”
“你疯了吗?快住手啊!”
“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快住手啊!”
“你这是跟自己较什么劲……”
“前面死路,你不想活了你就继续开下去”
“疯子……”
“金钟仁!”
“轰………………”
十年前的故事已然淡泊,再多的疯狂与刺激已成过去。那时我们互相沦陷,互相折磨,彼时我们互相沉默,互相泯然。
如果这就是最后的结局,我不甘心,但我认命。
我还记得那时的你笑着对我说。
“太阳落山的时候,是落日海滩最美的时候”
可惜时间不对,十年后的今天,我终究还是错过了落日,错过了你。
“下面插播一段新闻,近日,我市警方在落日海滩发现一具男性尸体,死者三十岁左右,身高一米八四,死亡原因:颈动脉大出血。目前警方还在积极调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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