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星月无光,苍穹暗淡。
轩窗下一捻灯火如豆,我麻布素衣,坐在渐尽的微光里,此时案上正摆着一盏茶,一片红叶浮在茶汤表面,穿堂风过,叶子轻转半圈。
一丝警觉如电光般闪过脑海,我反射性地伸手捕捉——一秉飞镖被我夹在指间。
青铜镖,锦条,上面赫然写着:
今夜 子时 荆棘岭
——王富贵
该来的总会来!
我眉头一紧,此刻便是子时!
推开窗,我看见不远处的荆棘岭,黑色诡谲的轮廓衬着夜色让人心生恐惧。
王富贵,我想不起他的样子,心里却躁郁不安。
推开门,眼睛很快适应了夜色,山路崎岖,好在我有一身轻功。
山顶上那个一身黑衣的背影应该就是王富贵,罡风吹来他的气息,冷冽中带着腥甜。
“王富贵!”
我大喊一声,他应声转过脸来,黑发在风中如海藻般蔓延,看不清他的脸。
我腾空而起,抽出袖中短剑朝他刺去!
他伸出手指,在空气中轻轻一点,一星白光如野火燎原迅速蔓延,强光把黑夜染成白昼,照得我头晕目眩睁不开眼。
“小姐,小姐......”恬噪的蟬鸣,一个细而扁的声音在耳旁吵个不停。我定睛一看,一个陌生的小丫鬟怯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
“你是何人?!”
我大喝一声,一口腥甜的鲜血从喉咙里涌了出来,随即伏于床沿狂呕不止。
那丫鬟慌忙拖来痰盂,又招呼着大夫过来为我把脉。
呕了不少血,我感觉体内空虚,气若游丝,身体如同一片羽毛,轻飘飘的,若不是这棉被压着,怕是飘到天上去。
屋里似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应该是很多人在低语,我隐约听见他们说:
“怕是熬不过今晚,还是料理后事吧!”
“哎,今晚是大少爷的大喜之日,这可如何是好?”
一阵吵杂后四周安静了下来,我睁不开眼,只觉得身陷黑暗中,这黑暗又并非虚空,隐约能听到唏嘘与悲泣声:
“呜呜呜呜,我们家小姐真是命苦,本来和大少爷亲上加亲,谁知大少爷娶了别嫁小姐,她却落得这样的病…”
“快别说了,小心让人听见!”
意识渐渐清醒,这是什么狗血剧情?前男友即将洞房花烛,而我要死了?!
“小——琴——”我不自觉地叫了这个名字,仿佛我知道我是谁,他们又是谁。
“小姐,你醒了?”小琴关切地靠近我的枕边。
“大少爷要成亲了?”
“小姐,没有,没有的事!”
“我要死了?”
“不,不!小姐,你会好的!”
“我是谁?”
“小姐,你病糊涂了?你是许小鹦啊!”
“大少爷是谁?”
“王富贵啊!他是你表弟,你们从小订了亲,只是许老爷、许夫人早早过世,你才到王府安身。现在相府的小姐看上了大少爷,王家不好推辞,所以才毁了原定的一桩婚事。”
原来如此,但是我明明还跟王富贵单挑来着,这是什么鬼?肯定是个梦!
我紧闭双眼,集中注意力让自己的意识控制这个梦。
“小姐,小姐!”那丫头看我闭上了眼,以为我死了,乱叫个不停。
“别吵——”我本来想发飙,但是吐了这么多血,真是有气无力。
“小姐,你一定要熬过今晚啊!”
“我死不了,你让我睡一觉先。”
我闭上眼,周遭又陷入漆黑,时间凝固如冰,有一丝光带着冷冽的腥甜将黑暗撬动,空气涌了进来,我大口呼吸着这救命的气体,仿佛一只濒死的鱼。终于,剧烈的咳嗽让我醒来。
“小鹦,你醒了。”
我似乎靠在一个人怀里,那个人刚给我灌了一碗药,满嘴的中药味苦得我难受。
“你是谁?”
“我是王富贵啊!”
“你不是拜堂去了吗?”
“小鹦,我们说好要在一起的,我怎么会抛下你跟别人在一起?”
他抱起我,向前走。
一阵凉风吹过,我闻到林子里草木的芬芳,几声奇怪的鸟啼,从空灵的黑暗中传来,月光白花花地泼洒在地面上,我瞟了一眼刚才起身的地方,那是一个土堆,土堆后还立着一个灰色的石碑,上面刻着几个字倒是醒目:
许小鹦之墓
那几个字甚是刺眼,让我不寒而栗。
我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我还是在我的小木屋里,除了案上的一捻灯火,四周皆漆黑一片。
穿堂风过,茶杯里的叶子转了半圈,一秉飞镖立在案上,我走到案前,见那绑在飞镖的锦条上赫然写着:
今夜 子时 荆棘岭
——王富贵
我看了看滴漏,恰好子时!
飞身上荆棘岭,那黑色的背影立在山头,罡风吹散他的黑发,如海藻般舒展蔓延。这次我悄悄地走到他的身后,伺机点穴生擒他。
不料,他机警转身,手指轻触我的眉心,瞬间黑暗消融,我又听到了恬躁的蟬明。
“小鹦,小鹦……”
我一阵剧烈地咳嗽,口里的橘子汽水呛满了喉咙。
面前那曾经是小琴小妞扎着两个小辫,穿着白衬衫和黑裤子,我也穿着白衬衫和黑裤子。
“你没事吧?”
“你呛成这样试试!”
“小鹦…”
“怎么啦?我喝水的时候别叫我!”
“我是想说…买汽水的那五毛钱记得还给我!”
“好啦,现在就给你!”
我把口袋翻个底朝天,硬是翻不出一毛钱,有些尴尬。
“算啦,不给啦…刚才王富贵让我帮你买的,他说他来给,我跟你开玩笑的!”
“说什么王富贵!他在哪?”
我应该是陷入了一个梦里,也许找到王富贵就能找到我的出路。
“他在厕所后面的小树林里等你”
厕所后面的小树林?就不能找个好点的地方,起码气味好点的?
我把汽水还给了这丫头,飞也似的向厕所冲去。
厕所后面,小树林。
一个面容清冽如霜的少年正羞涩地冲着我微笑。
长这么好看,又这么酷的人,羞涩起来真让人尴尬。
“王富贵?”
“嗯,许小鹦你好”
“找我什么事?”
“我想跟你说说调座位的事。”
他这是要借调座位向我表白吗?
“我已经把新的座位表排好给老师了,到时候咱们坐一块!”
“你排座位?”
“我是小组长,有权排咱们组的!”
“哦,你都排好了,还跟我商量啥?”
这人葫芦里必定藏着药!
“我是想说,虽然我是我们学校的校草,跟我成为同桌的女孩一般都会很有压力,但是你不一样…你是女汉子,又是学霸,以后考试,我就都靠你啦!”
靠我?我靠!我感到愤怒,有一种被耍的感觉。
“就这些?”
“嗯嗯,拜托啦。以后汽水管够!”
“我能打你吗?”
“为什么?”
当王富贵脸上的诧异转为惊恐时,我已经抄了板砖朝他拍去,这货腿长,跑得比兔子还快。
我一路追赶,气喘吁吁,耳边响起了上课铃声,我扔了板砖转身向教室走去,不料一脚踩空,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我再起身时已在木屋里,如豆灯火,茶,飞镖,一切如出一辙。我想或许我是死了,困在混沌的恐惧里出不来。
上了荆棘岭,夜空居然有星辰,王富贵站在山顶望着我,山风吹散他的黑发露出清冽如霜的容颜。
我静静地看着他,感觉胸口有些疼痛,摸了摸胸口,无恙。
“我胸口疼”我说
“我也是!”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看看那秉飞镖正插在他的心口上,血汩汩地淌了出来。
“我该怎么帮你?”
“你过来,来我身边”
我走向他,他冲我眉心一点,一片白光快要晃瞎我的双眼。
“小鹦,小鹦”
没有了恬躁的蟬鸣,我看见一张穿越几世的脸,那女子恬静安详。
一个黑色相框里放着一张照片,那个人就是王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