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过了十字路口有一个小花园,花园靠着马路的这边种了一排冬青,冬青的后面是桂花。这冬青丛和桂花树就把马路和小花园隔成了两个世界。
她,时常站在黄昏里的花影里。穿着鲜亮的衣裳,或亮黄色、或大红色。但我从未见过她的长相。因为只有夜幕低垂,她才会出现。
路灯把花影拉的很长,很长。蜿蜒着照到花园的院墙上。
她就沿着那阴影绰绰的花影走啊,走啊。从墙边的影子稀疏处,走到花底下的黑阴浓里。她的脸擦的雪白,白到像是墙上刚刷的墙腻子。白到把她的人都裹住了,看不见是个什么样子。
今天她依然是一件亮黄的衣服,裹着一条血红的围巾。两手插在兜里,埋着头一步一踱的走。
一个男人从马路走到了冬青丛,在桂花树的外围,走走停停。不时的看看后面,再环顾左右。这样绕了一圈后,停在树下阴影里,盯着她打量。
男人焦燥的搓手、哈气。等她从那还有些光的稀疏处走进这黑暗里,走进自己的身边。
她很慢的走,不知是想让男人看的清楚些,还是不想跟这个男人接近。可是花影就那么长,她还是踱进了黑暗。
男人透着急切,在她的屁股上抹了一把。她低低的说着什么,男人则一边摸着她的胸口一边攀谈。最后,男人走开了。而她,立在黑暗里久久没动……
二
夜的凉从四周氤氲开来,不知从哪传来遥远的欢快歌声。若游丝般的咚咚锵,让这夜更添了几分凄清。
一辆辆疾驰而过的车晃过斑驳的墙,车影有如皮影戏般交相而过。马路上的“欢度春节”横幅和红灯笼在夜风里吱吱呀呀的摇晃。
有男人过来,看着黑影里的她,隔着树丛跟她说话。她笑了,笑的很大声:“啊哈哈哈,三个春节,我三个春节没回过家了……”笑声在夜的黑里,很是渗人,渗人的尾音里又掺着些凄楚。让人觉得可恨,也可怜。
一条流浪狗不知是被惊到了,还是被谁追撵,仓皇的向墙根跑去。
那是怎样的一条狗啊,原来应该是个白狗吧,现在通身都发着灰黑。丝丝缕缕的毛粘结在一起发着腥臭,匍匐在墙角里瑟缩着。
显然,她看见了那条狗,从树下走到墙角。扯下血红的围巾,兜起那臭兮兮发抖的脏狗。一条车灯射了过来,黄黄的光晕里,呈现出她修长美丽的脖颈来。
原来去掉束缚,她还是个有着几分姿色的女子。那带着毛绒绒的黄光里,她低头抚摸狗的样子,正像一只白天鹅。
她怀抱着那条脏狗,雪白的脸贴着狗鼻子,安详又神往。她一定是想起了之前能在阳光下出现的日子。
她抚摸着,轻声哼哼着。血红的围巾便在她的怀里火一样的燃烧起来……
三
又一个男人过来了,依然站在路边。隔着冬青丛,向桂花树后面看去。夜太黑了,男人转了几个角度都没看清她。
她,怀里裹着狗,靠墙站着。仿佛要和这狗一起躲进夜的角落里。
男人只看到那亮黄的衣裳熠熠闪闪,那闪动的亮光刺激着他的神经。男人在转了几转后,终于蹭过冬青丛,跨进桂花树影,向着她走去。
男人靠过去低低的说着什么,先是摸了摸她的天鹅颈,又凑近闻了闻。像是在菜场买一条鱼,又或者像是为了讲价,而对自己喜欢的衣服挑毛病。
女人不知说了什么。但哼哼声却也没停多久就又响起来了,那重新响起的哼哼声,温柔的仿佛要滴下泪来……
男人握住她刚摸过脏狗的手,一起走进了更黑的巷子。一股旋风刮过,卷起一圈枯叶忽高忽低的在夜的角落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