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2日，母亲完成了心脏搭桥手术。
手术后，她躺在病床上，精神状态还不错，就是不敢多说话。
在视频里，我跟她说遭罪了，好好休息，好好康复。
其他的，也不知道多说什么。
老妈说，感觉都挺好，在大医院里，没什么好担心的，让我放心就好。
10月28日，她午休起床后突然觉得天旋地转，胸闷几乎要窒息。
她跟我们孩子说，那是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自己预感大事不妙。
那段时间，疫情大反弹，全城封K。
孩子不在身边，父亲无法从乡下赶来，爱人要忙工作，带孩子。
母亲强忍着难受，自己一个人去医院看病。
前前后后跑了几家医院，找了多个医生。
老妈说，现在的医生态度真的很差，她没说两句就打断她，不让她说下去。
“我只看头晕，其他的不要跟我啰嗦。”
“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庸医，不仅水平有限，而且态度蛮横。
我母亲大字不识几个，一辈子在农村长大。年老了还要被儿女剥削劳动力，帮忙照看孙辈。
我妈脾气不好，啰嗦，说话冗长、杂乱，又没什么重点。
医生可是分分秒秒要赚钱的人，哪里容得下老太太这么浪费时间。
我想过去，母亲身体和心理都遭遇了很大的打击。
她一直是一个要强的人，节俭了一辈子。
如果不是病到无法承受，她断不会去大医院检查的，而且是平生第一次自己去看病。
没有人陪护，孤单一个人，那种难受难以想象。
她甚至想到了后事。跟我唠叨，现在疫情防控这么严，办后事肯定麻烦得很，人都无法走动。
后来，我妹帮忙联系了一个同学。
办理住院，身体检查，询问病情，终于变得顺畅了许多。
老妈终于有了笑容，跟我们说，还是有人好办事。
这一检查不要紧，很多病情都出来了。
糖尿病、冠心病、颈椎病、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
原本大家一直以为头晕是各种病症复杂综合的结果。
昨天检查报告出来了，老妈心脏的一根血管断裂了。
医生立即做了心脏搭桥手术。
也就是说，在老妈心脏血管断裂的二十几天后，才手术完成血管贯通。
这么长的时间里，她的大脑完全处于缺血状态。
如果是普通人，突然之间血管断裂，基本上就直接死过去了。
还好老妈常年被冠心病折磨，已经对疼痛麻木了。
她一直保持着镇定，跟我们说没事，让我们放心。
老爸说，我妈二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有胸痛胸闷的病症了，到处去医院看病。
那时候医生就告诉我爸，我妈这个病很危险，随时有可能心梗，让我妈把救心丸随时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直至今年10月28日，这根血管断裂了。
也就是说，母亲忍着这个病痛长达35年之久。
这一期间，她多少次说过自己胸痛胸闷的话，我们都已经无感了。
这已经是家常便饭，甚至上个月血管断裂的那次，我都蛮不在乎的，还像那个医生一样，嫌她说话啰嗦。
医生说，还好头脑的血管没断，还好我妈这个是慢性病，还好来大医院检查，还好现在这个手术技术很成熟……
这里面，只要有一个条件不成立，我妈就活不成了。
手术后，老爸发来两张心脏血管的照片。
是手术前后的对比照。
可以清晰地看出断裂的血管被重新链接了起来。
医生没说手术非常成功之类的话，只是淡淡地说，
这种手术，他们一年要做一两百例。
检查加上手术，也就1个小时的时间，费用却好几万。
视频那头的父亲，大概是心疼钱了。
悄悄跟我说，医生会不会骗人，其实没有做手术，只是用别人的相片来糊弄我们？
我说，“放心吧，大医院不会这么干的。”
手术后，第一眼看到母亲，父亲掉下了眼泪。
老爸一直是个勤劳、心地善良的人，一辈子心疼我妈，不让她干农活。
带我妈四处求医看病。如果没有我爸，我妈也活不到现在。
想来，“养儿防老”是个伪命题，我们这些儿女根本就没那个时间和精力去照看老人。
任何时间都没空，动不动就不耐烦。
觉得自己有点钱，就可以搞定所有问题。
我们没有想到的是，父母亲是用他们全部的金钱和时间培养我们成人。
我们现在拿出微不足道的几万块钱，还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电话寒暄时间，就觉得已经是天底下的大孝子了。
真的是可笑到了极点。
2016年我妈腿摔断了，我凌晨把她安顿进了医院，找了熟人帮忙做手术。
那时候，腿断的老妈，一脸镇定，面带笑容，一直安慰我说，她一点儿也痛。
现在想来，她是觉得儿子孝顺，觉得心理踏实吧。
放钢板手术之后，她难受极了。
跟我爸说，太痛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麻醉根本不起作用，医生一点点在她的骨头上打钉子，那种锥骨的疼痛让她晕死过去。
昨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想了很久很久。
白天忙碌的工作，已经让我对母亲手术变得有点麻木了。
一直在安慰自己，只是一个小手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昨天深夜，我想到母亲的身体已经不可逆地加速衰败下去，也许离我们而去就在不远的将来。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在乎、最疼爱我的人了，世上再无任何人能超过她对我的爱。
如果她离开人世，我将永远失去这个对我最重要的心理支撑。
回头望去，我为什么花那么多时间在对我不重要的事情上，为什么要那么在意那些对我无关紧要的人呢？
真的是太愚蠢了。
我必须调整一下自己了，
往后余生，花更多的时间陪伴家人，远离那些与自己不相干的人和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