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出生起,儿子就一直被人说很像我。是很像,像得我都不好意思否定。可要让我称颂遗传的力量,我却要吞吞吐吐了。就说一件事,我恨不能脚步能踏到世界每一个角落,而他,说什么有了谷歌地图旅游已经没意义。
有了谷歌地图以后,旅游真的没有意义了?这本由七堇年主编的《近在远方》,打头阵的是已改名庆山的安妮宝贝的《花谢》,以日本京都为背景讲了两个女人在两性世界里受挫后后撤得漂亮的故事。在去南京的高铁上读《花谢》,“御苑所谓面积很大,空空荡荡”,我默默应和,是呀;“远远看到街道的尽头是八坂神社,夜色中起伏的白色灯笼亮了起来”,两度像故事里的鹿真和象河那样远远地看到八坂神社时的欣喜,一下子回来了……至于文章用来煞尾的三十三间堂,我们两回过去都进门不得,趴在栅栏上努力往里看的遗憾,揪心得仿佛此刻我们还趴在三十三间堂的栅栏上——因为去过京都,两次还是凭借500日圆一天的乘车券几乎走遍了京都市区,读到庆山故事里的京都,有一种家常的欢喜。
七堇年自己的那篇《黄昏收集者絮语》,提及的许多地方也是我们去过的,比如华盛顿的杜邦环岛。就算是自由行,对我这个只到过美东的游人来说,能够乘坐地铁走到杜邦圈,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杜邦环岛是著名的同性恋社区?我真不知道,可,能清晰地记得,我们在街心花园闲坐的时候,诧异过来来往往的男人或者女人有不少明显怪异,如今遇到七堇年的细描淡写,拉家常的欢喜再一次涌上心头。
读他人的游记,他或她写到的地方我到过没有到过,阅读体验的最大区别是,到过的像是在看他或她如数家珍;没到过的,则是隔着橱窗在看西洋镜。其中的差异岂是一帧帧谷歌地图能够填平的?!
可惜,这本书里他或她写到的大部分地方,我都未曾踏足过,古巴的哈瓦那、印度的拉贾斯坦邦、加拿大的温哥华、南非的约翰内斯堡、意大利威尼斯以北的贝鲁纳镇……因为没有去过,旁观他们的文字,就少了亲昵感。不过,我喜欢看,尤其喜欢王泽的那篇《哈得孙河以东,威尼斯以北》,这位工作在纽约的姑娘,因为负责的项目在意大利威尼斯以北的贝鲁纳小镇,于是经常会“沦陷”在那个对旅游者来说也许今生都无法踏足的异乡,工作之余吃喝玩乐,率性中就将自己与一个地方相连后别样的情绪,渲染得五彩斑斓。
是的,七堇年主编的这一本《近在远方》,与其说是一本游记汇编,不如说是一本情绪收集书,所以,像陈思量的《我们唯一的一次旅行》,都没有一个确切的目的地,然而,写到的与母亲之间那种欲说还休的亲密有怨尤,非常动人。也是,作者借异国他乡那方宝地甩脱了近乡情怯的顾虑,尽情倾诉的文字,能不好看?
陈丹燕的《王后的手掌:探访印度拉贾斯坦邦》,是个例外。
这是一篇写法我们熟识的游记,让读者在作者的引导下,眼观景物心领作者的知识传播和江山指点。就算写到王后及王妃因为王子完败于战场不得不焚身以火以表忠贞的细节,陈丹燕的感慨会溢于言表,但一定浅尝辄止,哪里会像庆山和王泽的文章,到后来,景物全部后退,人的七情六欲泛滥于笔端。
所以,在疑惑何以要将陈丹燕的《王后的手掌:探访印度拉贾斯坦邦》收入这本集子后,会想一想,七堇年的目的何在?就我而言,读到了任何一种文本,表达都是没有边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