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给你一个机会回到过去的时刻,你想改变什么?”
“我想回到我最爱的岁月里,我什么也不想改变,我只想再经历一遍,再经历一遍那个盛夏。”
哪怕一次也好。
唬。倒抽了一口冷气,掐灭了一支烟,突然我狠狠地把它摁在地上。在天台上我他妈的冻地人都快傻了,却来回踱步在读芥川龙之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这样很快乐。
我真的很快乐。
尽管我根本不懂侏儒的话,拜托,我做不到对世俗投以白眼,又与它同流合污。这最聪明的处世术,我学不会。因为我懒得沾它。
我决心这样,源于回博山的那个晚上。我本来没机会见到我妈妈的,她突然来了,全套妆发地来了,她年轻又漂亮,穿着一身新衣裳,像是十八岁的小姑娘。未语先笑,我突然裹紧了我的黑色大袄。
她像是作人家女儿的,真的,我才像有中年危机的四十岁妇女,臃肿的我,扶了扶眼镜框,怔怔地看她。
还有什么好说的,再也没有了。她不会承认她的错失,因为她十八岁。
而我爸呢,他老了,真的老了,他老地比谁都快,他永远走在我前头。
有一天他打电话过来,我听见他的声音。他说,你要是再这样,你就只能去实验中学当老师。我求之不得,我真的求之不得。我巴不得博山一直没落下去,我巴不得实验中学永远是个烂学校,没人知道他们,他们永远是我的宝藏。比起实现理想,我更想在实验中学做个老师,教书育人吃饭睡觉,就呆在博山,什么也不做。
来吧,来吧,爱我吧。
来吧,来吧,没有理想的人不伤心。
其实我有理想。我想做个编剧,我知道我只能做个三流的编剧,但我却能成为一流的幻想家,那个盛夏里我虚构出了个最完美的乌托邦,我亲手打造的,我很自豪。
关于盛夏的记忆,实在太多了。
我为谢博学出头的那次,就是在夏天。我去厕所把那个八婆的门踹开了,问她青天白日在走廊里嚷嚷什么。我以为那个八婆被我唬住了,随后她成功地去我班主任那里告了我一状。
那时班主任问我,你替他出什么头,你小小年纪懂什么叫义气。我懂,我怎么不懂,欺负我朋友,就是欺负我。这点道理我再不懂,那我不枉读了这么多年的书。
我知道他并没有被众口铄金影响,他依然是年级第一,他依然是天之骄子。我眼里最好的天之骄子。但我还是忍不住为他出头了,我根本做不了什么,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帮我。我不希望我们在一起是因为他难过或失败的时候,可以与我比较而得到满足感。而是因为他真的信任我,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还有什么呢。
还有什么呢。
还有我和朋友们一起吃校门口的炸酱面,一起说八卦,一起去玩密室逃脱,一起考试。实验中学的树叶开始落的时候,那还是盛夏,我永远的盛夏。
回博山的那个晚上,我还见到了老姥姥。她认不得人了,她问我是谁的孩子,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连着和她讲了好几遍我是谁,但她好像没听进去。她又问我是读书还是上班了,我说我在读书,我学广播电视编导。
她笑了笑,说她不懂,她没什么文化,嘱咐我要好好念书。她拉着我的手说了读书的许多好处,奇怪她并不怎么识字,怎么得以说出读书的这些好处来。
她又笑盈盈问我,结婚了没,有中意的对象没。我怯怯地摇头,她拍了拍我的手,端详起我的面孔来,“会有的,缘分未到。”
会有的。你要好好读书,我连嫁妆都给你备好了。
但其实,我有的,我有中意的人,我有心仪的对象,尽管他是个不好的伴侣,但他在我心里永远是待人良善,温厚至极,我记不起他的不好,我记不起他的脸庞。我只记得,我曾偏爱过他。
我留不住你了,你去吧,这许许多多的光阴,我留不住你了,再见吧。
再见吧,我的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