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和姐姐在睡梦中被客厅里轻微的动静给闹醒了。我俩顾不得穿鞋,跑到大厅,才发现六十岁的老妈正跪在地上,右手拿着抹布,左手拿着洗洁精,正在小心翼翼的,用力的,用心的擦着一块又一块的地板,整个客厅的地板都能把我们照出影子来。看到我和姐姐都赤着脚站在她面前,老妈嘴巴里嚅动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忽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放下手中的抹布和洗洁精,急匆匆跑到房间去给我和姐姐拿来了拖鞋:快穿上,快,快穿上,小心着凉!
等我和姐姐穿好了鞋子,老妈轻轻地说:年纪大了磕睡少了,起来没事做就想找点事做!
姐姐勉强笑了笑:我们接你过来,就是想你过来休息几天,而不是接你来做老妈子的!你就这么闲不住吗?
姐姐说完转身进了房间,房门哐的一声关上了。姐姐对老妈这不冷不热的态度,让我有些心里不爽,但是,我又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看着站在客厅中有些不知所措的老妈,我有一种无力感!
老妈看着我笑了笑说:你不要再睡一会吗?我说我还想再睡一会!老妈挥挥手:去睡吧,我保证轻轻的!
没有办法,老妈闲不住,若是硬不让她干估计她一天也呆不住!这几天是五一假期,好不容易才把她接过来住两天。
等我和姐姐再一次醒来,哇,客厅厨房卫生间已经给老妈收拾一新,因为我们租住的是八零式老房,卫生间的下水管道并不是隐形的,而是一根胳膊粗的大铁管从马桶旁边从上而下贯穿六个楼层。时间一长铁管就锈迹斑驳的往下掉,马桶边上老是一点一点的锈渣,姐姐每次打扫卫生间都抱怨这根铁管带来的麻烦。
还有这套出租屋内没有装油烟机,厨房各个角落油迹斑,甚至从厨房的玻璃窗上都可以看到一滳一滴往下淌的油痕迹。这是日积月累的沉淀呀,我们搬进去时就是这样的,姐姐胶尽脑汁也清理不干净!
而我,没有办法,是个上不了厅堂,下不了厨房的主!姐姐嘴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二货。用她的话说:给我滚蛋,别越帮越忙!
而今天,老妈居然用一个早上的时间,把厨房的油烟渍全弄了个灰飞烟灭,窗明几净。而且卫生间的铁锈斑驳的铁轨,居然也给老妈摆平了!
姐姐看着那根铁轨,只见老妈用一条塑料薄膜紧贴房顶用塑料胶布固定好后,顺着铁管一层一层旋转包裹下来,直达地面上后直接顺着管道塞进地通道里,又用一个塑料可乐瓶一刀破开,切掉瓶颈和瓶口,用破开的瓶身紧紧包裹在塑料膜的外面。再用塑料胶布固定起来!
这样一来,铁管锈渣真的掉不到地上了!
然后妈妈说:没有油烟机,油渍很难清理,必须用钢丝球沾上碱粉一点一点的擦才行,碱粉擦过一次后再用洗洁巾擦过一遍就干净了!
姐姐喔了一声!
清洁卫生做完后老妈坐下来和我聊天,老妈说我小时候特别怕打预防针,有一次打预防针的廷春阿姨来到家门口了,我悄悄从后门溜进了贮藏山芋土豆的地窖。结果被地窖的门自动反锁在里面。等到老妈找到我时我由于缺氧,已经奄奄一息,小脸苍白了。自那次后老妈就再也不敢让廷春阿姨上我们家了。
老妈说完回头拉着我的左手臂,捞起我的衣袖子,宠溺的笑着说:你瞧瞧,你瞧瞧,别人打过预防针的手臂都有一个黄豆大的疤,你的呢,你就没打过。你的手臂光滑如玉,什么疤都没有!
吃过中饭,我和姐姐决定带老妈去八佰伴逛逛,想给妈妈买套衣服,可是转了一个下午,我们觉得合适的,让她去试衣间试,试着也合身,但是一问价钱,老妈立马就说她不喜欢了,而人家服装店的花车上堆着打拆的呢,她要去翻个半天,惹得姐姐直皱眉。倒是老妈,一个劲催我和姐姐试衣服,我和姐姐也无意间试了几套。
其实,我知道,我们看中的,老妈不是不喜欢,而是舍不得我们花钱。
转了一天只买了一只银手镯,老妈说乡下的老太婆们都有戴,所以当我说买一只的时候她也就没有拒绝了!
姐姐终于转累了,提议回家,母亲连连点头,我们走出了八佰伴大门,母亲忽然说她想上侧所,让我和姐姐等一等。
老妈说完掉头就走了,然而等到老妈出来,手上却多了几个手提带,我和姐姐以为她是自己去买打折的衣服去了,也没有认真去问。
一路上我拉着老妈慢慢向家的方向走着!老妈问:现在还是你姐每天做饭给你吃?
我看了看老妈说: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三年六个月也不进一次厨房的。酱油和醋我都分不清,难道你叫我做饭给她吃?
老妈叹了口气说:你呀,你也该学学做饭做菜了,这些年全是你姐做饭给你吃,你不心疼她我都心疼!以后得自己学学啊,万一哪天你们姐妹俩不住一起了你怎么办?
我笑着回答老妈:老妈,您放一百个心,我会做蛋炒饭,也会做饭炒蛋,还会做饭和蛋一起炒,放心,饿不着我的。
第二天,我被老板一个电话叫走,临出门时我对老妈说:您想看电视就去我姐房间看,不想看也去和她聊聊天。要不您就睡觉也行,我办好事就立马回来了,您等我啊!
老妈说:我睡觉吧。你姐也难得放假休息,我不去她的房间打扰她睡觉了!
到了公司我忽然有些担心,担心老妈今天肯定会回去了。因为,老妈和姐姐,各有各的心事,却从来都不知道如何和对方沟通,两个人基本没有什么交流,但凡有事都是由我中间转达的!果然,我事还没办完就接到老妈的电话,她说她已经上公交车了。
我说干吗?我姐骂您了还是给您脸色看了?
老妈连忙说:没有没有,你姐睡着了。我走她并不知道。
我有些生气:那您急急忙忙回去干吗?多陪我们几天都不行啊?
老妈沉默了半天:我不想你姐姐看见我心里添堵,我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她才会有笑容,当年我离开你们是我对不起你们姐俩。现在只要你们俩姐妹开开心心的就好了。另外我昨天提回来的袋子里是你们姐俩试过的衣服,我觉得好看,都给你们买回来了!
我沉默了!本以为这次老妈可以多住几天就会和姐姐解开心结,能互相理解的!谁知道老妈又担心姐姐不开心提前走了……
等我回到家,姐姐才睡醒起床,发现不见了老妈,姐姐仍然一点表情都没有,就像老妈都不曾来过一样!
等姐姐走进厨房准备给我做晚饭时,才发现厨房里已经做好了一桌子菜,是老妈临走时做的,其实老妈做的菜没有姐姐做的好吃,但是,当姐姐看到一大钵酸汤排骨摆在桌子上时,姐姐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姐姐八岁那年的大年三十,家里炖了猪头猪腿一大锅,刚刚端碗准备吃饭,姐姐忽然嚷嚷要吃酸汤排骨,爸爸说这么一大锅肉了,酸汤排骨明天吃。姐姐不依又哭又闹,老妈二话不说就起身进厨房做酸汤排骨去了!
等老妈端着酸汤排骨出来,发现爸爸还在骂姐姐,说大年三十过年都过不清静,就知道闹。当时我年纪小,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战火就烧了起来。
最后老爸老妈直接开仗……当晚老妈回了外婆家,过了半年,老爸老妈离婚了。
这些年我和姐姐一直在老妈生活的城市打工,不远不近的关注着老妈的生活。也许姐姐心里有个结:如果不是因为当年她吵着要吃酸汤排骨,父母亲就不会打架的,不打架也就不会离婚了!
尽管我多次说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爸妈的感情早就出现了问题,姐姐要吃酸汤排骨只是诱因而矣。但姐姐还是难以释怀!
血浓于水的亲情,母女怎么会有隔夜仇?
又段时间过去了,老妈打电话叫我去一趟乡下,我过去后老妈递给我两个存折,说:当年你哥建房,我给了他一万,现在这两个存折里总共五万块,一个人有两万五,我没有设密码,年纪大了怕记不住!这是我留给你们姐妹俩的,就算是补给你们的嫁妆了!
我什么话也没说就收下了,老妈所有以前给我的钱,我都去开了个户头,以老妈的名字存着,我和姐姐,从来不花老妈的钱。给我我回去也是替她存起来!
最后老妈交给我一条长围巾,嘱咐我回去把它埋在我父亲的的墓地旁!我父亲已经去世好几年了,而这条围巾,是我父母亲的定情信物。
我看了看老妈,她期盼的看着我,怕我拒绝!
我郑重的点了点头!
父母亲在我六岁时就离了婚,现在,老妈在晚年后用尽全力弥补我们小时候缺失的母爱!
我想告诉老妈:您不必内疚,这是你和我爸之间的事。我们并没有记恨你,否则也不会一直在你生活的城市打工了!
余生,我们只想照顾好您,不让生活再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