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我,还在校服中闻得出夏天味道的16岁,和冒着微微的光亮行走至学校的路间。
刚上了新的高中,好像每个人身边都有他熟悉的一两个旧时朋友,聚一起,聊的是他们的过去,老师朋友,他们的过去我走不进去,他们的未来我还未涉足。
所以我,在还未开始第一次升旗的时候,坐在离其他“同班同学”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地上,一只脚两只脚,各种我说不出名字的牌子鞋,被风吹得紧贴的薄裤脚,那时候还没很流行牛仔裤,依稀看得见袜子颜色,伴着模模糊糊说话声,隐约觉得有些热。
在不断看着脚,看着地面,看看周围的树和肥胖的教学楼,虽然我的近视不太深,可也随着耳边风传过来传过去言语,身边色调渐渐阴沉。而后斜对角坐下了人,白色帆布鞋,看不到袜子露出来,一小截肉色皮肤上面是淡蓝色的长裙,阳光可以穿进去轻抚肌肤,目光也想过,可是不得不停留在外转圈圈。
没有刘海遮住额头,可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叫做中分,头发没扎起来披着在肩后,不是齐腰那么惹眼,但是在看惯了清一色马尾和齐刘海的校园里边,这张脸就被发型衬托的很精致,好像盛放在展架上名贵首饰。没有那种惊人的美丽,五官都普通挑捡只是搭配的挺合适,用我的话说就是你可以把她想像成任何你想要模样,因为她的脸部线条整整齐齐地摆放出来,好像多看几眼就有似曾相识的印刻。
她是安静坐着的,手搭在裙上并未低着头,头摆的很正的目光在前方,可我总觉着她有在看我,并且是悄悄站立着被风吹起长裙边角时看我。虽然她面对的我的旁边是空空的过道,偶尔几个人嗒嗒嗒经过又离开,再目光远一些就是白灰的老教学楼,两层地方不大,据说年代久远,已经不再使用,当做一个景观罢了。
所以我在想她必定是有看到我的,并且可能一直偷偷看着,只是不像我那样总低着头沿着地面目光溜过去,由下往上看,不常能看着脸,因为两人距离的和角度的原因,我是得将她当做固定物一般,偶尔抬头一下放空眼神似在看别物又自然低头,回味方才摄下的她脸部轮廓,一点一点填充清晰。
她是看着我的,我觉得。如果我抬头望向她,那么眼神里面会发出特别专注的信号,表达我是对她感兴趣特意去看她的,而她一直望着我,不可避免会眼神接触然后发现我的心思,所以每次抬头要放空眼神是不会使得眼神对接的,是可控范围内的自我选择,唯一不足是并不能看得非常清晰。我猜,她也是一个人,没有恰好同班的朋友,在等着集队开始升旗前没人说话,坐着看看周围也好。
周围是未熟悉的阳光,未熟悉的叶,未熟悉的鞋子和袜子颜色,不用认真一点一点熟悉,他会慢慢的慢慢的从你身边被拉扯进你的记忆口袋,如果不常翻找,便会被后来装进来的新鲜东西掩盖,最后找不到我们便称他为忘记。
当然,那个女生和这些不一样,同样是未熟悉,可从你开始看到白色鞋子又想像阳光一样穿透裙子的时候,你就已经把她贴了醒目标签放在口袋口子边上,她手摆动一下你都记得,好像偌大的校园只你两人似的,你依旧偷偷看,想来你这样内向的男生还没有勇气抬起头仔细打量,可明明只有15分钟便要集队,这时间无故被拉长得像过了一整个早上,有明显的感觉到风的呼吸节奏变换同阳光越来越明亮而有温度,色彩将要被配成我并不喜欢的热烈的红,她会不会也发现了时间走的慢,也一样不喜欢红色的炽烈。
我想我已经花了足够长时间记住了她帆布鞋的设计形状,并且确定眼睛没有穿透实物的特异功能,我决定冒险抬头望向她,头不再迅速低下地望向她,不表现出故意而又有目的地随意望向她。
“嗨,你好,初次见面”
“嗯,你一点都没变”
在抬头关注于脸的那一刻,她的眼神刺眼得好像要全部包裹我一双眼睛,然后把她脑袋里的内容全部倾倒进来,赤裸裸的强行占领,并且将她嘴角慵懒的微笑横在我面前,被温柔地软化我的全部防备,尚留一丝清醒的回应着初次见面。
“嗯,你一点都没变”。我,一点都没变么,那么,你是?
而当我从恍恍惚惚中缓过神来,横陈在眼前的她的脸渐渐消散,然后原本她坐的地方,空的石沿,树,和一片人影匆匆,铃声已经响过,在我还沉浸于她是谁的时候,已经响过。所以大家都回到各自班级,组成方块,我也机械地走到大约是新班级的区域,不声不响地站到后排,随着耳边嗡嗡听不太清的嘈杂,开始期待着寻找着那个她在前方
不用低头,正大光明地穿过密密集集人头,找一双白色帆布鞋,找一条淡蓝色长裙,找一个披肩发的背影,找一个她在我的现在和过去。
你好,陌生人
晚安,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