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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及月亮,紧随而至的,便是“故乡”一词。
故乡的月亮,是儿时最好的玩具。
牵月。有月光的夏夜,常和小伙伴们在泥坪上追追打打,躲躲藏藏,一抬头,发现刚刚在云朵左边的月亮跑到云朵右边了。一时有些恍惚,动的到底是云朵还是月亮。为了验证月亮到底会不会走,我们在地面上来来回回地跑动。月亮不走,有点沮丧,月亮走了,便觉得自己身上有神力,可以牵着月亮走。可是,月亮到底是被谁牵着走的呢?这又是一个值得争嚷半天的话题。再试,一个一个来,或是同时各分东西,看月亮去往何处。自然是谁也不服谁,但无妨,泥坪上已盛满欢乐,踩着月光回家,筋疲力尽的我们可以安睡一整夜。
追月。月亮是有脚的,这一点渐渐被证实,我们开始跟着月亮跑。月亮落在池塘里,我们站在岸边看,看它在水中摇摇晃晃,担心它随时碎成金玉满塘。月亮在树梢上,我们抬头看,月光在树梢上荡秋千,晃呀晃呀,一不小心,滑落到屋顶上。我们又看屋顶,夜晚的屋项是暗黑的,月光为它镀上一层银白色,虽然色泽依旧暗谈,却多了些神秘的色彩,让人觉得屋顶上除了落叶、小孩子掉落的乳牙、鸟粪,一定还有更美妙的东西,比如仙女,比如精灵,比如玉兔。月亮掉落在围龙屋的小巷时,我们便循着地上的月光回家。推开被妈妈掩上的木门,月光会跟着踏进门槛,我们常常就着那一抹月光进入梦乡。
望月。有时天还没大黑的时候,月亮就出来了。我们捧着饭碗坐在巷口的石墩上,一边吃饭一边抬头看月亮,用月光下饭。月亮并不透亮,总是有一些阴影。我们在听完老师在课堂里讲的故事之后,便又有了一番“吴刚伐木、嫦娥玉兔”之争。有人说,你看你看,那一块黑黑的,不就是桂树吗?有人说,那明明就是长长的兔耳朵好吗?有人说,那一片黑影像箩盖那么大,难道嫦娥是个大胖子吗?有人说,那是嫦娥的大摆裙。……又是一场无果的争吵。可是,一场争论下来,碗里的饭都空了,好吃不好吃的菜都吃完了,嘴里胃里心里都填满了,便心满意足地迎着阿爸阿妈阿公阿婆的喊叫声回家去了。
指月。妈妈说,不能用手指月亮。可我们常常看天看月看星星,免不了会用手指。妈妈说,要是指了月亮,得用力咬那个手指。不明白为什么要咬手指,但我们总会很乖地咬,咬到自己觉得疼才松口。小时候不能指的东西不止月亮,还有彩虹,还有祠堂里端坐在神台上的佛像。妈妈说,用手指指点点是大不敬,神仙要责罚的。这理说不通,月亮和彩虹又不是神仙。妈妈说,能住在天上的都是神仙,月光神,太阳神,雨神,风神,彩虹肯定也是神。是神就要敬,心里要敬,言行也要敬,大人要敬,小孩也要敬。这么说,咬手指是自己惩罚自己吗?让神仙知道我们小孩子不知事、但已经知错就改了吗?那么,神仙到底有没有原谅我们呢?妈妈说,当然,神仙慈悲为怀,普渡众生。哇,神仙这么好,那还是不要指它了。可是,有的时候还是会忘记,指完了才想起,便又快快地把手指伸时嘴里狠狠咬上一口。当然,也有故意指的时候,比谁胆量大,比谁指得久——这种玩法更有意思一些。
一转眼,当年那些牵月追月望月指月的孩童都已过不惑之年,且散落天涯。行走他乡的日子,再不会把月亮当玩具。抬头望月时,心里涌起的,全是那些月朗星稀的夜晚,还有要溢出心间的对乡村故土的念想。
临窗望秋月,盛一杯月光,敬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