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舍不得忘却的时刻如恒河沙数,但忘却此身,清喜透彻的,细细想来不过二三。
雪天约了师兄去寺庙。人生这样的时刻不多得,百年易逝,念良辰美景,休放虚过。
那一天的雪,如同贝叶经化成的,落下来全无一点尘滓。落在伞上,稍稍停一停便罢,毫无牵挂的模样,惹人喜欢。
茶室里。茶碗里安安静静睡着贡眉,一入水的味道甘甜、醇和、悠长。我抿在口中,雪一片一片,像揉碎的流云,像久远梦里的落花,像心里流淌出来的空寂。如果这茶是友人泡的生普就更好了,沿着碗壁缓缓注水,他掰着指头,一抬手,茶汤如泉水一般落下。那滋味,清洌、甜润、有凛凛的气息,气质与雪相似。
下雪天还要说什么呢?你看那雪飘落下来,避无可避,淋了一身。所谓的欢喜也好,悲愁也好,刻骨也好,失意也好,都不必再说了。从前认识也好,陌生也罢,我都那样明白你。风尘跋涉,朝如青丝暮成雪。
所以,这样的时刻,言语是最隔阂的。倒不如,听一曲李祥霆的箫,在宫商角徵羽中将心事一一道尽。
出去时。师兄说:这把伞好看。
我递过去送他。但我知道这是徒劳无益的,这伞不过替他挡一挡风霜雨雪,又怎么会挡得开那样密不透风的去路尘埃呢?
一时心中有些酸楚。
同时,当我把竹骨伞送给师兄的时候,心里有点后悔。因为那是一把伞,伞上画了几枝梨花。伞,散。梨,离。都不那么吉利似的。心里微微懊悔起来。
但我转念又想到,这也不是没道理,毕竟,滚滚红尘,我已经在落入窠臼了。
皓月,湖水,暮光,清雪,流云,实维我仪。如这些景一般的人,皆是此去经年,在我心上幽居。我多想啊,他们能与我的风花雪月一起,岁岁年年,长相厮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