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悄悄地来,我要做的第二件事是,向蚊子告别,第一件事是高兴。
浙江中部的深秋时节,接连两三周不见太阳,湿气重起来,洗过的衣服挂在窗外三四天依旧湿漉漉,身体和心理有些发霉,蚊子的翅膀肯定也发了霉。
这几天偶尔看到一两只在面前缓缓飞过,也懒得理它;在它们体能巅峰时,我会第一时间冲过去,几乎不带情绪地解决它,每个夏天在蚊子身上花费的时间,足够去超市打很多次酱油了。
可能由于血型的缘故,每到夏天,自己很容易被蚊子叮咬,一旦叮咬,一个花生大小的疙瘩快速呈现。很多次,周围有其他人的情况下,也只有我一人被叮。
有一次在公司开会,蚊子叮了我的上嘴唇(我断定这是一只母蚊子),很快肿起一个大包,坐我旁边的同事露出使劲憋笑的表情,我也感到嘴巴的瘙痒和厚重,照镜子一看,想起一句台词“连妈都认不出了”······
这不是孤例。有几个工作日,早晨醒来,眼角像被人打了两拳,肿得老高······所以,我有充足的理由厌恶蚊子,我也是这么做的:几乎每个夏夜,门窗紧闭,蚊香点个把钟头,一旦遇上,毫不迟疑拍死它。尤其是,蚊子除了吸其他物种的血以外,还经常传染疾病,实在想不出这个物种有任何存在的价值。
既然每年都不可避免被叮咬,我不得不为它们的存在,赋予些私人化的意义,不然“厌恶感”很容易在我脑海里蔓延到其他事情。对于不可更改的事实,赋予其相应的意义,使得接受起来更平和些。
这个意义,找了挺久,直到有一次无意中看了电影《007之幽灵党》。007杀了一位意大利黑手党,在葬礼上,遇到了黑手党的遗孀(莫妮卡·贝鲁奇出演,就是出演《西西里的美丽传说》女主的那位),007和贝鲁奇在床戏前,有段对话,大意是:我杀了你丈夫,但是,他能理解,这属于“对事不对人”(don't take it personal)。这段对话背后的逻辑是:007和黑手党归属不同组织,有各自的职责和利益,为了确保各自的利益,有时必须对付甚至消灭对方,彼此能够相互理解,做到对事不对人。
回到蚊子身上。蚊子吸血、我们吃饭,意义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活下去,蚊子并没有刻意针对我。想到这一点,我对蚊子的厌恶感开始减弱了,一直到我重读西西弗斯的故事时,厌恶感彻底消失了。
西西弗斯触犯了众神,诸神为了惩罚他,便要求他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未到山顶,巨石又滚下山去,结果,西西弗斯不断重复、永无止境地推着巨石······
在这种孤独、荒诞、重复的过程中,西西弗斯突然发现,在被推向山顶时,巨石具备了动感庞然的美感,他沉醉在这种幸福中,以至于再也感觉不到苦难了。当巨石不再成为他的苦难时,众神便不再让巨石从山顶滚落。
在和蚊子的纠缠中,我和蚊子身上都有西西弗斯的影子:年复一年,蚊子吸我的血,我解决它。说来也奇怪,当我对蚊子的厌恶感消失后,蚊子再也没叮过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