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蛋黄般太阳恹恹挂在天际,无声无息的诉说着白日的疲惫,鸟雀归林,连绵不绝的大山,暮色的大网铺天盖地的侵袭。
弯弯曲曲的小道上,一顶灰色的小轿缓缓前行。
不过刚过了惊蛰,天气就热的不像话。
轿子里的彭秀莲不时撩起袖子来擦脸上的汗水。那汗也像不受控制似的,这遍刚擦干,那茬又冒出来。顺着耳畔零星的碎发,淋淋的沁着,弄得她胸前红色的嫁衣也泅湿了一大片。
嫁衣是早几年都已经做好的。白色尼龙布染上红色,做成宽宽大大的对襟,一家嫁衣便成了。
嫁衣还是以前的嫁衣,而穿着这件嫁衣的彭秀莲,已经是第三次嫁人了。
第一次出嫁时,她才十五岁,山里人穷,女子都嫁的早,而她家似乎更穷,七八个孩子,永远都没有饱饭吃。
洞房花烛夜给她留下永生的惊惧,懵懵懂懂的她被那个大她将近十岁的男人压在身下时,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发出了尖锐的哭叫,她剧烈的挣扎着,连同她胸前刚显山露水毛桃般的奶子,像一匹受惊的小兽。
时隔多年,那个夺走她初贞男人,他的音容笑貌彭秀莲早已无法忆起,只隐约记得他是被抓兵抓走的。
那个惊恐的夜晚呦,狗吠声,男人女人大人小孩的哭声,叫声,骂声……萦绕着整个村子的上空。她的男人,虽然有所感应早早的躲藏进了地窖的大簸箩后却仍然难逃厄运。
彭秀莲一下子守了寡。
没有留下一男半女。那个年代穷啊,多一张嘴就要多一碗饭吃。况且,正在疯狂长身体的彭秀莲每顿还不止吃上一碗。
婆家不愿留她。
彭秀莲的第二次嫁人,距离她第一任男人离去,仅仅过去两个月。
那时候,彭秀莲已经回到娘家去。
你再嫁吧。在媒人来她家跑了几次后,她娘对她说。
没办法啊,那个年代,守寡的女人本就是拖油瓶,饭都吃不饱,谈情更是如同放狗屁。
好。她答应了。她很听她娘的话。
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真正让她动心的是,她娘告诉她,这次嫁的人好,嫁过去,天天都有肉吃。
婚后的日子,她明白了娘没有骗她。
是的,彭秀莲的第二任男人,是一个屠夫。
那是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长得高高壮壮的身躯,因为经常和牲畜打交道,他满身的肌肉显得非常孔武有力。这样的结局就是,每晚到了床上,瘦小的彭秀莲被他钳制在庞大的身下,就像一只被老鹰抓住的小鸡。
平心而论,这个屠夫的男人,对她还是不错的。
活干的少。更没怎么让她去上山下地。而且,确实隔三差五有点肉来尝尝鲜。
那个年代,管它是一个猪尿泡还是一副猪心肺呢。有点肉星都是好东西。
可惜。这个勇猛的男人最后还是死了。
他是被炸药炸死的。
那时候,村里要开戴家垭子,火药装上,一炮打下去,泥土石渣崩裂开,锄头,耙子,箩筐齐上阵,开山修路干起来。
屠夫是被迸溅的石块打中脑部死亡的。
谁叫他胆大,谁叫他逞能呢。
对了,话说当时开戴家垭子山的时候,曾在泥土里刨出了一块石碑,扫抹干净泥灰,依稀露出的字迹倒可以辨认:上层石,下层石,埋宝只在中层石。若是你不信,请问担担人。
算了,故事是是写彭秀莲的,这里就不多扯这个宝贝的话题了,反正最后的结局是,宝贝没有挖到。但就是这几句话,那段时间掀起了一股寻宝热潮,挖空心思寻宝贝,干活劲头节节高,工期大大缩短。
轿子里沉闷的透不过起来,彭秀莲掀开厚重的帘子,外面一丝光亮也没有了。
山里的习俗就是不好,非要等到黑摸才抬人去。
这次嫁的男人,她依然未曾见过。
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想。
什么样的都行。她没有一丝笑意。
嗯。只要,只要不要再让我守寡了吧。
她小声的嘀咕着。双手合十的似祷告般。
将双手按在胸上。里面的一颗心,亦如这晃动的轿子一般,上下颠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