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大年初三，新县令还没到任，衙门也放了假，不需要在县衙值班，相比往年真是轻松自在。凉州过年的习俗是：大年初一在家休息不出门，初二陪娘子回娘家，初三开始才走亲访友。一大早备好了薄礼，准备先去姑妈家拜年，姑丈曾做过国子监学正，平日里爱好钻研书法，是这凉州城里有名的书法家，今天正好去求他赐一幅字，等年后找人装裱起来挂在书房里。刚收拾妥当准备出门，就听见外面有人在喊：“李捕头，李捕头。”
我以为是谁过来拜年，赶忙迎出门去，却是学堂里的白先生，灰布长袍上，溅了一身血迹，两只手上也沾了不少血，这正月里天气冷，血已在手上凝固住，颜色还是鲜红鲜红的。这白先生是城南学堂里的教书先生，平日里文绉绉的，有一肚子学问，可惜久试不中，后来心灰意冷，干脆做了教书先生。他一向是老成持重，今天怎得慌里慌张？我正疑惑，白先生扑过来跪在我面前，一边磕头一边说道：“李捕头，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我愣了一下，看他神情紧张，不像是说谎，忙把他拉起来，问道：“咋回事？你慢慢说。”
原来是这天早上，白先生出门去给几个老友拜年，走在巷子里，没曾想从后面来了辆驴车，赶驴的把式也不避人，驾着驴车就从后面冲过来，白先生反应过来连忙往旁边躲，但还是被车上的架子撞了一下，白先生吃痛，便说了那驴把式几句，没想到那驴把式反倒要停下车来与白先生理论。
白先生一个读书人，哪里能理论得过，好在车上女子自觉理亏，下来劝驴把式回去赶路便是，不要再争。本来事情到此为止也就罢了，可正说话间，车上又下来一个五短身材、膀大腰圆的男子，此人不由分说，上前便甩了白先生一个耳光，把白先生打的眼冒金星，后退了三步，仔细看时，见这男子一脸横肉，满口酒气，脸上还带着官府刺的金印，心知是个曾经犯过事的恶人，心里暗道一声倒霉，好人不与恶汉斗，我且让他这回。当下再不出声，任那男人推推搡搡，嘴中骂骂咧咧，身上又挨了几下拳脚，痛的实在忍不住时，只好在心中默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那男子见白先生默默挨打，却连声音都不出，返身回驴车上拿出一把一尺多长的斩瓜刀，直向白先生冲过来，手中那把斩瓜刀抡圆了砍过来，白先生情急之下用手中提的原本是给朋友拜年的一坛酒挡上去，只听“噹”的一声，酒坛应声而碎，那男子手中的刀竟脱了手掉到了白先生的脚下，白先生怕那男子再次行凶，连忙低头去抢刀，那男子也上来和白先生抢在一处，争抢当中不知两人如何使力，刀子猛然插进了那男子的腹中，只听他哼哼了几声，慢慢滑坐在地上，嘴里流出血来，待那驴把式和女子急匆匆去请何郎中来看时，男子身子已然冷了，白先生突遭此变故，吓得目瞪口呆，还是何郎中劝他先来找我自首，于是就有了刚才的事情。
我先带白先生到县衙，又找来驴把式和车上的女子，并请来何郎中，询问了个中详情，大体和白先生所说的一致。死者名叫吕志伟，是隔壁县的一名屠夫，昨天带他女人回娘家到了凉州城，驾车的把式是他店里的伙计，这吕志伟也算是他们县里的一霸，之前就屡次犯事被官府逮住，在他脸上刺了金印以示惩戒，而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越加蛮横，行事暴虐，今日行凶时反被白先生失手刺死，倒也算是为他们县里除了一害。
话虽如此，县太爷不在，我也不敢越俎代庖，先将那驴把式打了一顿板子，谁让他无事生非惹出这等祸端，再将这驴把式、那女子和白先生分别关押在县衙大牢，等候新县令到任后再发落。
可恨这吕志伟，放着好好的年不过，害我不能去长辈家拜年也就罢了；白先生好端端的走在路上，竟莫名其妙的进了县衙大牢，这冤屈又与谁说？
冬天的凉州天黑的早，处理完这些，西边都已经能看见晚霞了，我紧赶慢赶的回到家，听闻姑父着人送来了一幅字，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