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刚到北京实习的那会儿,没有住的地方。先是在通州那边跟朋友蹭了一两个月,后来实在不大好意思,刚好学校的一个辅导员老师(像一个大哥哥一样,也像个朋友),知道一个发小租的两居室房子有个房间空着,就联系了我去住。现在想来,当时真是很幸运,前面有朋友相助,中间有辅导员帮我留意,后面有大鹏哥愿意接受我住自己家里。
要知道,截至我搬过去,我跟大鹏哥都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搬过去的那天,还是大鹏哥带着家人开着自己的车从西三环跑到东五环之外接到我,再返回去的。
人这一生呢,有多少值得庆幸的时光呢。
2.
知道并大致了解“同性恋”(或者gay)这个词,应该是很久远之前的事了。对这个群体开始抱有友好的态度,大概要从大学期间看美剧开始。
有一段时间,我喜欢看Grey’s Anatomy 、The Big Bang Theory和Glee。而这三部剧里面,都有很多跟gay有关的因素:GA里面,Callie跟男人结过婚,但是自从跟Arizona相遇之后,俩人就开始一起经历风雨了。后来再发现,GA里的人物似乎随便拎起来两个都能发生关系一样。不知道看过的人还记不记得医生们常去的那家酒吧,酒吧的老板也是两个相亲相爱的大男人。Glee里面的Kurt,从一开始就显出了与周围人的不同,从外在的着装到内在的心灵:他穿讲求款式与搭配的新潮衣服,唱各种女声的歌,跳热辣的舞,与另一所学校的帅哥谈恋爱。Glee讲述的故事,发生在相对保守的俄亥俄州,Kurt经常因为自己的喜好与性倾向而受到一些人的歧视——谩骂甚至殴打。来自合唱团的保护与支持,让本来就很坚强的Kurt显得毫不畏惧;而Kurt的爸爸对自己孩子的尊重与保护,也让我非常感动。The Big Bang Theory远算不上我的最爱,但也确实爱看过一阵子。喜欢谢耳朵的人都知道他在现实生活中是位同志。
后来,还看过一些主题为同志爱情的电影。不过,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令人震撼的地方。
可能这就是潜移默化,慢慢的,这么一种观念就在我脑海中形成了:同性恋,也只是恋爱的一种。无论是男女之间,还是男男之间,抑或女女之间,爱情都是同等的,本质上没什么区别。所以,对于同性之间的爱,不能歧视,也无需怜悯,祝福就好。
其实爱都是一样的,只是社会看待的眼光不同罢了。
3.
观念只存在于意识之中,确有事实发生在身边的时候,才有更深入的理解。
Z是我的朋友兼姐妹。我们不是闺蜜,也不是同班同学,从上大学开始距离就很远。这是一种充满了距离美的感情,一年见一两次面,平时有事情就在网上沟通。我们都很晚才开始恋爱,我在第一段感情里面时而兴奋时而痛苦的时候,她在干什么我也没太关注。貌似也有过模糊的感情经历吧,不过单身的状态才更日常。前前后后大概两三年的时间,我那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差不多已到后期。就在这个时候,她跟我说,她喜欢一个师姐。
嗯?一个师姐?师姐。
哦……我意识到。我天天看的美剧里面的情节,在我身边发生了。我一个关系很密切的女朋友、姐妹,喜欢女生。
我当时一点惊讶都没有。我只是确认了一下,然后,关注的重点马上就转移到:这个“喜欢”,对方有可能知道吗?
如果不能给对方知道,就只是“单恋”啊!
有人觉得“单恋”也是美好的。我尊重这种观点,却完全不能同意。在我来看,喜欢一个人,就是要让ta知道,这样自己的喜欢才不会白费。爱,就该是两个人的事情。
然而,回答是:不能。
因为,那个师姐是喜欢男生的,而且有男朋友,而且,毕业之后没多久估计就要结婚了。
这是个悲伤的单恋的故事啊。如果对方是个男生,还有表白的可能。但,对方是个师姐,是个Z非常喜欢和尊重的师姐,是个感情轨道完全在另一个世界的师姐。
我却没有为她惋惜。因为虽然无法言说,这段感情却依然真挚而炽烈。Z只是像一个普通的师妹那样,跟师姐相守在一起,学习、吃饭、玩耍。把爱意深深地埋藏在心里,把梦留在夜里,把“姐妹情深”的表象放在阳光下。
我知道这件事儿的时候,Z已经喜欢师姐好一阵子了。那个时候,师姐快要毕业离开她们所在的城市了。而我,正在北京一边实习一边写毕业论文,每天往返于西三环大鹏哥家与西单之间,为留在这个城市做准备。
一个完全由我自己支配的周末,我坐在书桌前。供我借住的那个房间,只有一张双人床和一张书桌,我不多的衣服都叠着放在床边的行李箱里。不过我自己带了笔记本、脸盆、毛巾,还买了台灯、玻璃杯、调羹和餐盒,把需要用的书整整齐齐往桌上一摆,台灯一开,就是个完满的世界了。干净、整齐,我很满足。
Z给我看了好多他们的合影还有她自己给师姐拍的照片,还有她写下的大段大段的日记。背对着房间的窗户坐着,我在自己的时空里翻看那一张张照片。照片上的那个师姐,并不十分漂亮。圆圆的脸蛋,下巴却尖尖的。不笑的时候,眼睛圆圆的看着还挺大,笑起来就会变成月牙。温柔、贤惠、开朗——这是我从照片上得到的信息。而照片上的Z,更像是一个大孩子,要么静静地待着不言不语,要么狂放起来眼神迷离。
这是少年时期我未曾见过的Z。单是看这些照片,可能所有人都会觉得这就是普通的闺蜜之间的合影,没什么特别。知道了故事的我再去看这些瞬间记录下的影像,却眼看着普通笑容后面的热情扑面而来。这热情在一些小心翼翼的距离下面,在看似狂放其实带着些许忧郁的表情下面,在看似不经意实际却费尽心思的细节下面。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爱你有几分?不不不,是你可知我爱你有多深,爱你有几分?
木有机会大大方方说,月亮代表我的心。——是多么令人遗憾的事情。
放着迫在眉睫的论文不写,我忽然作了一个决定:用这些照片给Z做一个视频吧!
我用的,是一直以来有能力使用的唯一一款图片软件,Picasa。因为照片的质量参差不齐,在做软件之前,我还把电脑里装的几个修图的软件用了个遍,把那些照片按照我自己的理解修整或者增加效果。
做视频,除了准备照片还要做几个工作:找音乐、配文字、排列照片播放的顺序。那个时候的我,还比较喜欢英伦范的摇滚乐,就在自己的电脑里找了一曲Somewhere Only We Know.因为Picasa的中文字幕只能显示宋体,不大好看,我就一边排列照片的顺序一边磕磕巴巴配英文字幕,其实就是些单词和不知道有多少语法错误的短语,然后充分利用了一下电脑里已经安装的英文字体。
那是一个春天吧,北京的春天来得迟而且短。我差不多告别了自己的爱情,在一个不甚熟悉的小窝里,跟一个土豆儿一样对着电脑不停按鼠标,按,按,按,想要为Z那一捧炽热却只能藏在心里的爱情做点什么。真亏了我那些上大学的时候练就的三脚猫功夫,已经忘了花费了多长时间,一个非常凑合的,其实就是播放幻灯片的视频做好了。
你能相信处理一下照片、配一下字幕、设定一下照片顺序和字幕出现的方式,也是很费心神很花时间的吗?
作为一个Surprise,我把视频给Z看。她的惊喜在我的预料之内,我内心的平淡也在预料之内。因为做完后我才发现,我这是在为自己做事情。
她说,那些字幕实在是太煽情了,她自己都看的不好意思了。我问,表达出来你心里的想法了吗?她只有肯定。
谁没谈过恋爱呢?谁没爱过一个人呢?我想。
4.
如今,我已经有了相伴一生的人,Z也有了一个稳定的伴儿。某一天看到Z的文章回忆到师姐,我才猛然想起一时兴起做的这个视频。俩人一起感慨一阵子,最后只落在两个字:幸运。
怎能说自己不幸运呢?我的幸运,是在一个陌生的大城市里,终究有人接纳。有人接纳你在这里暂时歇脚,有人接纳你在这里养活自己,有人接纳你成为他的另一半。那时只是陌生,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撕扯着跟熟悉的过去告别。在幸运里,我收拾自己,腾出来心情给亲近的人做了一个简陋的小视频,告诉她有人理解有人懂。
Z的幸运,是在那个时间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真实,并且刚好有个可爱的师姐让她去发现。甚至我个人并不喜欢的单恋,现在看来也是幸运。那是一个艰难的开始,必然有太多心结和现实的困境。虽然无法跟师姐诉说,然而,想象就是一层保护膜,反而让萌芽的爱情不受伤害。
所以,我们都是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