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茉莉站在单身公寓的沙发旁边,看着面前这个她爱的男人。
这个男人今年已经35岁了,但是体型保持良好。他在她面前的沙发上抽烟,不是很长的头发上略微泛着油光,斜躺的姿势让他棕褐色上衣起着微微的褶皱。烟味儿从男人的面前飘到茉莉的面前,茉莉早已不再像以前一样被呛得咳嗽。但是满屋子的愁绪,却已经渗入了两个人的心肺里。
“你决定了?”男人用低低的声音打破了尴尬的沉寂,茉莉却感受到这略微沙哑的声音像是重重划过她皮肤的砂纸,粗砺地疼。
“嗯。”茉莉只是淡淡回应。
“明天的飞机?”
“是。”似乎这样简单的对话只能把气氛衬托得更尴尬。
“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么?”
茉莉看着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冷冷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讽刺自己还是在讽刺他,用几乎没有感情的声音说:“我们好久没有做爱了。”洗漱间的水龙头坏了,滴答滴答,与时间对峙着。
(二)
茉莉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会是一段不得善终的爱情。
最开始,是男人“救”了茉莉,但是也把她推进了万丈深渊。不过也怪不得他,因为也是她带领男人走向悬崖边,甚至是命令他推自己一把的。
男人出现在茉莉与初恋男友分手的那天晚上。一个人喝得烂醉的茉莉坐在路边哭,男人下车去24小时便利店买烟的时候正好把车停在了茉莉身边,只是当时也没有在意到茉莉。等男人回到车边开车门的时候,明显感受到自己的腰被从背后温热地环住了,混杂着酒气,初秋的薄衫感受到了暧昧的气息。茉莉非要跟男人上车,上车之后,便十分生猛地从副驾驶跨到男人面前,用自己的唇堵住男人对她所有的不解,手毫不留情地伸向让男人受不了的地方,杵在两个人心上。男人屈服了,放平驾驶座,明目张胆又格外小心翼翼地艳情着。
“我是被你强奸的,你反倒哭得跟被我破了处似的。”男人第二次躺在茉莉租住的公寓大床上的时候,抱着怀里赤裸的茉莉颇委屈地说,“不过你不怕我是坏人吗?会把你骗走割了你的肾买苹果的那种?”
茉莉噗嗤一下被逗笑,伸手抚住男人的脸,轻轻地摩挲着,说“我那天喝多了,忘记了。”
茉莉清醒得很,不论是现在还是那个夜晚。那个夜晚她抓住他的左手时,被无名指上那一圈冰凉的质感惊醒。但那时候,他已经是她的了,他灵活的舌头与她绞缠着,他微微一动便能让她浑身战栗。
(三)
不,不对,这明明应该是个天亮说分手的一夜情故事,可是为什么男人后来却几乎成了茉莉住处的男主人呢?
茉莉自己也想不明白。
只是记得那天她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家的大床上,身边留着淡淡的男人的气息。她只觉得头疼欲裂,完全记不起为什么她会在家里,似乎还是喝多了,她只是记得她想要止住自己心里的疼,去抱住了那个她遇到的这个男人。她想弄脏自己,于是强上了他……但是她的强上,是得到他的情愿了的吧。
正当茉莉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门突然开了,那个男人拎着早餐走进来。
“你醒了?”男人对她微笑了一下,这个她从未见过的陌生微笑竟然让她有着难以言说的熟悉感。大概是身体的交流真的能够拉进男女之间的距离吧,或者像张爱玲说过的,阴道是通向女人内心的路。
她接过男人递给她的早餐,在床上低头小口吃着。似乎他不离开更尴尬,好好的一夜情被弄得不伦不类。
他们是朋友吗?不是,他们昨晚才认识,也没有朋友一见面就身体交流吧。他们是恋人吗?不可能,她才刚刚分手,他都已经结婚了,更没有谈过恋爱,只是很偶然地用身体“爱”了一场。那仅仅是一夜情的对象?那他现在这样表现这些多余的温柔体贴又算什么意思?
“你不要太伤心了,以后更不要一个人喝醉了出去,太危险了。会有更值得的人拥有你的。”
“你怎么知道的?”茉莉抬起未消哭肿的眼睛看着男人,但遇到他的目光,凌厉的眼神一下子不由自主地被感染地温婉了不少。
“你昨晚把你和他的事都说了,也把……你昨天……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说了。别拿别人的错惩罚自己。”这个比她大上接近十岁的男人说这些的时候竟然有些许支吾和脸红。
茉莉感觉自己像是赤身裸体在男人面前,更像是在灵魂里面被脱了一层又一层衣服,但是很奇怪地,此刻在眼前的男人竟然给她一种安全感,就像是纯净的婴儿呆在温暖的子宫。
“让我照顾你吧。”
茉莉在心里一直觉得这句话可笑。男人有什么资格说照顾她?难道他就是他所说的“更值得拥有她的人”?真是无形中温柔地轻贱了自己。但是茉莉这么想着,却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地流了泪,再次抱住这个陌生男人。
(四)
她从来没有多问过,仿佛怕打破了此刻幻想的欢愉。
他也一直带着戒指从不解释,仿佛也在一直提醒着她他的危险性。
但两个人对于此却都从不多言,仿佛彼此都对感知到的隐隐悲伤心照不宣。
不谈未来,于是只能只争朝夕地快乐。
他的副驾驶似乎成了她的专座,她坐在那里从公司到住处,仅限于她的住处,不少时候他们也一起去看电影,吃饭,周末去附近的地方玩。
他似乎很自由,晚上留在她的住处过夜也似乎没有太多的顾虑。
他也远比茉莉以前接触的同龄男孩成熟很多,知道什么时候应当适当地把她揽进怀里不说话,什么时候需要出现在她面前而不是电话里的简单安慰,讲有趣的事情给她听看她毫不顾忌地大笑,却从来不透露自己的不顺心让她担心。
很多时候茉莉自己都有点恍惚,仿佛男人无名指上的戒指另一只是隐形地套在自己左手上的,她甚至觉得自己在名正言顺地享有一份爱情。
但是她从来没有敢多问过。
因为幸福本身就多像一碰就碎的七彩泡沫。
(五)
但是泡沫即使自己不去触碰,也是会碎的。
茉莉有一天接到另外一个城市的电话,电话里的女人张口便骂。
茉莉起初以为是一个打错的电话,反击那女人的鲁莽和无理取闹。但电话里的女人说出男人的名字时,茉莉沉默了。挂了电话,把号码拉进黑名单,看着管理软件一个接着一个蹦着拦截记录。不一会儿有另一个陌生号码打电话进来,按接听之后还是那个女人在骂,茉莉索性关了手机把手机扔在一边。
男人也不再来她那里了,在一次偷偷打给她的电话里,告诉了她他的全部情况——他已经结婚八年并且有一个5岁的儿子了,但是儿子和妻子在一个城市生活,男人被调到茉莉所在城市的分公司工作,平时一个人住,所以似乎显得颇为自由。男人承认最初和茉莉在一起是因为一个人生活的寂寞,但是后来在相处中,他的确真的开始喜欢上单纯又脆弱的茉莉。他说茉莉我爱你,但是你以后尽量不要给我打电话发短信了,他儿子生病了,他调回了原来城市,他会尽力找时间给她打电话去看她……
茉莉没等他说完变把电话挂了,浑身的无力感。只觉得想笑,确是眼睛弯了,泪水烫了。
她早应该知道会是这样的。但是她从来不敢想。
(六)
最后一次联系他,是告诉他自己要离开了,回自己的家乡去。三个半小时的飞机,千里的距离,应该会再也不见了吧。
本来这个城市,就是茉莉为了初恋男友来的。初恋丢了遇到男人,温暖过后终归孤寂。真像是一场梦,但是残存的温暖把它烘成一场美梦,黄粱美梦。
她没想到男人会来。
“茉莉,我爱你。真的。”
“我知道。”
“茉莉,对不起。”
“不用道歉,我也爱过你。”
破旧的大床吱吱嘎嘎,仿佛一曲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