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行者《围墙之外》2017/12/01
读大学与高中时最大的区别，在于时间够用，在这个考上大学就等于跳出了农门的时代，正常上课之馀，我们既不用预习第二天的课程，也不用复习前些天学过的内容，闲置时间一大把。除了周末外出走亲访友串门子，每天课馀饭后的时间，我没有像多数同学那样立即沉沦在高年级同学筑砌的字牌、扑克圈里，也没有像少数同学那样在球场上或叱吒风云或高喊加油，总是悄悄地走出围墙，探究外面的世界。
工专地处远郊，邵阳连接怀化与新化两个方向的主干公路正好在围墙之外交汇，这两条公路上呼啸的车辆勾不起我丝毫的兴趣；而学校围墙与对面一家建筑企业分别竖起的围墙间有条宽两三米的巷道，走过这条巷道便是真正的农村，这片泛著点点家乡味道的天地，便成了我大部分晚饭后消磨时光的去处。每天傍晚，我都会邀上化工一班的老乡林高湘，或者同班同寝室的武冈邻居向尼华，一起去探访它。
说是农村，这郊区的农村却和家乡的丘陵山区有著种种不同。
这里的小山上生长的多是桔子树，一直伴随著我度过童年时代的松树、杉树或各种杂树很少见到；山丘稍平缓一点的地方，开垦出一块块形状不一的旱土，上面种著各种菜蔬与瓜果。我们这一期开学比较迟，满山的桔子正值收获的前夜，红红的煞是惹人，奈何这里的农民对桔树看得紧，一个个在山上扎起了看守的棚子，即使是在月影朦胧的夜晚，我也不敢像在家里那样抬手摘取任何一只垂落在眼前的桔子，反倒要避免“瓜田纳履、李下整冠”的嫌疑，一看到前面伸出的枝头，就得快走几步，同时将双手亮给某位虎视眈眈或隐藏在暗中的农民察看。
第一次穿过学校围墙外的巷道，我发现不远处有一溜三四丘水田，正以为这里和家里没有什么两样的时候，再抬眼看看远方，才知道这几丘田居然是硕果仅存的“懒人田”。在前面的路边，清一色的旱土菜地，不少农民正在其中忙碌，或锄草，或浇水，或摘瓜，或收果。让我惊奇的是，这里的菜地划成了整齐的长条或者方块，没有一点斑驳陆离的感觉，每一块菜地边沿位置，都砌有一个两尺见方的池子，里面装满黝黑的液体，那些浇水的农民，并不像我家里那样挑著一担淤桶，而是带上一个勺子，不停地从这个池子里将液体舀出倾倒或者泼洒在菜地上即可；他们用的勺子柄比家里的长上一大截，轻易就能将勺子伸到想要抵达的位置，似乎比家里方便了许多。
沿著村间小道行走数百步，稀疏的农舍更加稀疏起来，两个小山包之间的田垄，一如既往地改造成了菜地，只是每一丘的面积慢慢大了起来，在里面劳作的人们也多了一些。突然间，我看到前面不远处的菜地间，多了一个个隆起的坟堆，看其规模，虽没有我们龙氏老坟山蛤蟆岩那么壮观，却比竹山湾前后的几个点要多出不少，而且，在这平整的良田中间，在这拐角处的大路旁边，他们就不怕浪费田地？他们就不怕惊吓过往的行人？
在这围墙之外的农村土地上行走了一个又一个傍晚，有时匆匆走过，有时停下观看农民们挥汗如雨，有时驻步摘取一两茎狗尾巴草或者田边菊，我慢慢发现了一个规律：在靠近学校不远的山间小道上和小林子边，总能碰到三三两两的同学，有像我们一样无事可做纯粹走路消磨时光的，有成双成对挽手搂腰走向更偏远深幽之处的，奇怪的是，无论是哪一种，很少有人和菜地里劳作的农民打招呼，或者在这里相遇，我们与他们，竟然都不曾把对方放在眼里？都没有把彼此视为同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