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有轮回,现在的地府是怎样的

说来你们大概不信,清明节这天,我最讨厌的邻居大龙银行账户里无缘无故多了一大笔钱。

整整六百个亿。

“有童男童女伺候着是什么滋味啊。”当天,我就看到大龙在四个童男、四个童女的簇拥下趾高气扬地、在“不经意”间路过了我的小窗,并且同样“不经意”地朝屋里瞥了一眼。

什么滋味?我没尝过的滋味呗。

[1]

对已经死了的人来说,清明节、中元节这等节日无疑就像收到工资的日子。

就拿清明节来说,阳间有孝心的子子孙孙祭祖所烧的纸钱会按汇率自动折合成天堂币,老老实实地汇入银行里,以供像我这种阴间人一年的吃喝用度。

当然,银行账户余额是一回事,取用的时候扣多少手续费、手头上能余下多少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像我,活着的时候曾经带老婆打过一胎,胎儿胎死腹中,如果久久没办法轮回转世,那么这孩子在地府里的一切吃喝用度当然都要我和老婆两个鬼负责。

这其中扣掉的钱当然就是手续费。

不巧的是,我那比我晚走四十年的婆娘余生改嫁,晚年子孙满堂,不说富得流油,小康水平还是有的。

先不用说人家手头上的存款,单是每年上头烧下来的小汽车、小电脑乃至其它用品都足够她一年的用度。

所以,地府的清明节就突出一句话:有鬼欢喜有鬼忧。

至于我……

银行余额366.20,比起清明节前,余额足足涨了2毛之多,而这笔“巨款”兴许是上头的人烧纸钱烧错了坟头,等发现了端倪已经有小半张黄纸烧成了灰烬来不及抢救所致。

这本来就足够凄惨了,更令人生气的是万年表情不变的银行前台鬼差小姐姐在看到我仿佛失了智、也仿佛吃了屎的表情后竟“扑哧”笑出了声。

她仿佛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敛去笑容:“对不起先生,我们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不会随便笑的,除非忍不住。”

顿了顿,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从旁边取过口罩,手脚麻利地戴好,解释道:“非常时期。”

我没有说话,但是根据她清澈的目光我完全可以想象出自己的脸色变化历程——

从白里透着红到红里透着紫,再到完全的酱紫色。

“为了弥补先生的精神损失,”她向我眨了眨眼睛,“我可以为先生介绍一份工作,虽然是件苦差事,但……”

“不去。”我不耐烦地抱起手臂,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她。

我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差事,事实上,每个在阴间过活的鬼都知道这件差事——

托梦。

详细来说,也就是帮某些心系阳间的鬼达成某种托梦的条件,这一类的条件一般困难,视媒介不同而定。

比方说,找官方托梦的代价一般是负责接引一个月的孟婆桥,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但每天转世的人多达数十万,那工作量可不是吹出来的。

更何况,像我这种摆烂成性的懒死鬼,要我工作?下辈子吧。

[2]

我到秀芬家的时候她正在喝茶。

不,对我来说这可能叫喝茶,对她这种文雅鬼来说,这应该叫“品茗”才对。

看到我来,一旁侍候的童男童女机灵地取出一只翡翠茶杯,为我添满了整整一杯的香茶,恭恭敬敬地替我摆在了面前,用稚嫩的嗓音齐声喊道:“前任老爷请用!”

这声“前任”着实是刺耳非常。

秀芬并没有看我,只是慵懒地斜靠在沙发上,目光若即若离地打量着上方的水晶吊灯,纤细地手指轻轻拨弄着茶杯的把手,待茶水凉些,也就托起茶杯的底座,缓缓将茶水送到口中。

这一番动作不仅得体,更赏心悦目,比起当年的青涩,她无疑更多了几分雍容与泰然。

比起恬淡的她,我倒是十分拘谨,嘴巴一如她抬了又放的茶杯,张了又合,话就在嘴边,却无论如何都道不出口。

半晌,她许是终于看出了我的窘迫:“有话就直说吧。”

“秀芬,嘿嘿,”我不由地傻笑一声,“你应该听说过一句话,一夜夫妻百日恩,嗯。”

秀芬眼珠一转,原本出于礼貌的笑意立时退散,冷然道:“这我倒是没听过,但我听过另一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当年你不就是大难临头的时候选择了单飞么?”

女人永远是最记仇的,尤其在翻旧账的能力方面,女人敢称第二,这世界上就没有一种物种敢称第一。

女鬼更是如此。

碰到这种情况,只有愣头青才会迎头直上,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扬长避短、敌进我退,发挥自己的优势。

我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强自苦笑道:“陈年旧事就别提了。这次我来,主要是想问你借点……”

“没有。”秀芬的拒绝和我先前所说的“借点”二字几乎是同时出口。

即使过了几十年,她显然也还对我了如指掌,在我长篇大论前封住了一切可能性。

这下我的苦笑就丝毫不再勉强,因为接下来的生活我实在不敢想象。

三百多块钱在地府能做什么?

只怕连双袜子都买不起。

当然,恐怖的不是没钱,而是鬼是不会再死一次的。

换句话说,无论饥饿、疼痛还是什么其余的折磨,都会照单全收,一直到整个鬼失去了所有的行动能力,才会被鬼差强行押去投胎,重新体验一遍人间疾苦。

“我会很快还你的。”我连忙补充了一句,希望为自己争取点回旋的余地。

才怪。

这两个字不仅立刻在我脑中响起,也全然写在了秀芬的脸上。

秀芬讥讽地摇了摇头:“想不到过了几十年,你还是老样子。钱我可以先借你,但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我急忙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托梦,替我托梦一次。”秀芬将脸偏过去,让我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

“不可能!”我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将一旁的童男童女吓了一跳。

“不,不是借给你,”秀芬又将脸转回,精致的小脸上挂着几分戏谑,“是送给你。六百亿,只要你为我托一次两个小时的梦,六百亿就送给你。”

六百亿?

这个数字对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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