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那颗漂浮的橘子
我们日复一日讲着那些一模一样的故事。开头，经过还有结尾。
这些故事在回忆里蛰伏，在血液里随着呼吸来回扯动。
在脑海里沉浮，在火山灰上蠢蠢欲动。
它们在我身体里冲击混乱找着出口。从嘴巴里，从耳朵里从眼睛里从明亮的额头。
将好像要讲出她的独白
听好像听到他煮咖啡冒着泡泡还有风吹过风铃的声响。
眼睛好像用你的目光 去捕捉一朵云或者流出眼泪。
它们在身体里撞来撞去 我只好在纸上为他们搭一座房子 一条暧昧的街
或者一座平凡的城
荆棘小姐的高度近视眼 海豚小姐的疑心病
灰兔先生花一整天不停的擦老旧的缝纫机
阿猴先生对爱的心理障碍
这些都不是童话
是谁说的 名字是假的 所以故事是真的
编一个假名字 是为了讲真的故事
这个世界好忙好忙
人们都没有空停下来讲自己的故事或者是听一只橘子的窃窃私语
他们好忙好忙
甚至没有时间去欢呼雀跃或者泪流满面
他们把一切的情绪都藏在千分之一秒的眼神里
千分之一毫的细微表情里 藏在不动神色沉默侧脸里
他们匆匆从我身边擦过 有时候那些故事从他们的眼睫毛上掉下来 从嘴角升起来 从手指缝隙漏下来
我为他们在橘子镇安了房子。
橘子镇是一颗熟透了，像落日般沉甸甸的橘子。
她一直在飞行漂动。
假如某一天下午 阳光刚刚好照在洁白的纸页上，你抬起头望望天空，突然回忆像陈旧的风袭来。你突然想讲一个故事。
那么写信给我
这颗飞行的橘子，她会带着羽毛笔去找你，然后为你安一个家。
[如果天上飞的云是鱼]
星期三 住在橘子镇solo大道101号的狸猫小姐
发带系在左耳，咖啡杯向日葵图案，闹钟七点十分尖叫。
这是狸猫小姐规律的周三。
她用左手拇指食指托住银勺搅拌咖啡。逆时针五圈。
CD机里放着Alana的歌曲，法语里的咬字不清和不清醒的慵懒。当她唱到第二段副歌的第一段小节，狸猫小姐在窗前坐下来，铺开信纸，羽毛笔，浅蓝色的墨。
窗外她种着薄荷草和小朵的紫色苜蓿。
“妈妈，”薄荷味凉凉的风里她写，“妈妈。这是周三的早上。我吃了玫瑰糕和茶。你寄给我的花种子经过几个月已经开了一点。”她起身折一枝苜蓿，放在洁白信纸上，风吹动窗帘，CD机在唱啦啦啦世界末日哪一天。
[昨天黑鹅大婶送来一些水蛭叶，这些也许对你的哮喘会有帮助。昨天狸猫先生寄来了一封信，他问你和我最近好不好。他说他很好。在信的结尾他说，狸猫太太是个好人，请转告她我知道她会幸福。]
[妈妈，我亲爱的狸猫太太。这是我离开你的第六个月，这是狸猫先生离开我们的第五年。妈妈，我常常在想，当你曾经是狸猫小姐的时候，你是不是正像我这样执拗不愿屈服命运的垂首。所以你像困住的飞蛾，用尽全身气力撞向命运那张网。所以你挣脱家族联姻，所以你甚至勇敢去流浪。然后你遇到有同样桀骜眼神的狸猫先生，他用一条绣了鲤鱼的手帕征服你。所以你抛弃一切颠覆世界穿着一条白裙就跟他远离，不知道目的地但是毅然决然。]
[那狸猫太太，你现在会不会后悔，你用整个世界换来的未来他只拿一句你会幸福搪塞。你会不会后悔嫁给狸猫先生。倘若你当时安稳嫁人，会不会现在就不用孤身一人听着老唱片，会不会就有人陪你等日落。]
[呵呵。妈妈我知道你不可置否了。]
[妈妈妈妈我们都曾经是狸猫小姐。我们古怪执拗的性格那么相似，我们活在彼此的血液里。]
[木瓜先生向我求婚那天，妈妈你真该看看他脸上青紫的表情，哈哈。他指着我又羞又恼怒，表情还残留着震惊：疯子！疯子！你和你妈一样都是疯子。]
[哈哈妈妈，其实我喜欢这句话。他说你和你妈妈一样。]
[他以为他用全橘子镇最富足的家境高学历和三年自以为是的陪伴就能把我像金丝雀一样困在手中牢笼里。]
[妈妈妈妈。我真骄傲我是像你一样的疯子。]
狸猫小姐直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伸了个懒腰，然后阳光照进来。CD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只听到风声和窗帘扑腾扑腾。
她回来接着写：[天气凉了。狸猫太太你要保重好自己。我会慢慢学着煲汤给你喝。
总有一天会变成狸猫太太的狸猫小姐
周三上午9:38]
狸猫小姐折起信纸，将信和苜蓿装进信封，挑了狸猫头像的邮票，舔一舔摁在信封上。三两步穿过走廊楼梯，木地板吱吱呀呀唱起歌。她把信投进草绿色的邮筒。阳光穿过云朵投下阴影。她抬起头。
[一朵，两朵，三朵蘑菇云…哈，那只真像狸猫阿知呢。]
狸猫小姐背着手抬着头站在草绿色的邮筒旁。云好快好快从头顶飘过。
背着草绿色邮包骑着草绿色单车，站在转角的阿猴先生望着她出神。左耳飘扬的发带。他的脸烧得像猴屁股一样。
[五十六，五十七…]
[…送给你。]
一朵硕大到遮住阿猴先生烧红脸的向日葵。
夕阳红着脸在天上屏着气息一动不敢动。只有街角的大钟还在不识相滴答滴答。
狸猫小姐望他一会儿，扑哧一声笑了。然后她接过向日葵，指着天上：
[那我就把那朵我最喜欢的云送给你吧。]
阿猴先生涨红脸抬头一直望一直望。
云块在天上飞快走，在地面投下移动的阴影。斑斑斓斓霞光映在阿猴先生脸上。
[阿…要是天上飞的云都是鱼就好啦]
狸猫小姐握着向日葵背过身向回走。
[嗯。这些向日葵开得真好，放在屋子里一定很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