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慢，车马慢，书信远。我上大学的时候，没有手机，没有互联网，主要通信方式是书信。

01

信是足够慢的东西，为什么叫“车马慢、书信远”，想是古时候的书信都是车马送的吧，所以车马晃悠悠，即使离得没那么远，书信传递也需要时间，一路上跟着车马晃晃悠悠，显得远了。

大学刚刚入学，大部分的人都会写信。周末午后，夕阳入窗，宿舍里的六个人各占一角，有的趴在床上，有的坐在桌旁，各个奋笔疾书，这一幕成为记忆里永不褪色的怀旧画。

那时刚刚开始和妻交往，天各一方、相隔千里，没有手机、没有互联网，连打个电话也不方便，唯有书信可以送达，自己的闲暇时光有一半都用在了写信上。

02

书信这种交流方式很是特别，现在的人们已经很难体会到那种“车马慢、书信远”的感觉。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书信的感觉就是有点鸡同鸭讲的意思，各说各话。现在当我们看视频时，网络稍有卡顿，就会出现声画不同步、看起来很别扭的情况。你想象一下，把声画不同步的位差拉得更大，主人公说这饭真好吃，画面却毫不相干过了一会儿才出现主人公吃饭的画面，书信就是这种感觉。

另外频繁的书信会让人时空错乱。收到的回信是对之前信件的回信，这时就要回忆上封信自己的问题，既写信又回信，就像电影中的两条交叉故事线，同时交错进行；如果继续对回复进行回复，就有两条以上的故事线开始同时展开了。是不是现在想一想就觉得累，但那时的人们没有人觉得累。有一段时间我一天发一封信连发了七天；几天之后妻陆续收到了信，也一天天地回信；七天之后我收到回信后又开始马上回复回信。这些信又都不是按顺序到达的，有的拖延，有的提前，有的还丢失了。那段日子，自己的脑子里每天都是书信，写信，收信，回信，寄信.....但正是这种时空错乱，让我和妻不知不觉地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与对方的交流中。

在时空错乱的交流方式中，吵架显得弥足珍贵。有时可能是一封信的某一句话惹恼了妻，自己却没有察觉，照样说着自己的话。妻开始生气已是几天之后的事情，刚想不理我，但又陆续收到了之后的信。过了几天妻可能忘记了生气或是已经心平气和，又开始给我回信。我那边因为收不到及时的回信，就开始着急，询问妻发生了什么。就这样双方永远也对不上对方的怒点。不像现在面对面的生活，妻一生气，我就必须马上回应，如果不能迅速反思、立即道歉、展开行动，吵架就不可避免。非暴力沟通的第一要素是冷静，现在看来，书信就是最好的非暴力沟通方式，延迟的书信自然而然地让双方冷静了下来。其实恋人间的吵架很多时候根本没有什么实质的矛盾，只要假装听不见就行了，慢节奏的书信自然地充当了我们的耳罩和缓冲海绵，让吵架都显得可爱和浪漫。

03

每一封书信还是满满的期待。把想说的话一字字、一句句写下来，把信纸折起来、封进去，把信封贴好邮票，骑车到教学楼前投进邮筒，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和期盼。正常得到回复应该是一周以后，当天邮递员收信、两天在路上、一天投递，然后妻当天回信、第二天收递、两天路上、一天投递，每个环节都不耽搁最快都需要八天。这是一种让思念酝酿、发酵、爆发的感觉。

当时还有一种快件，上面盖了“加急”的戳，邮费贵了一倍，但由于车马慢的缘故，即使再加快也要2～3天才能送到。后来我和妻分析，之所以快件能快，就是因为快件需要在邮局现场寄出、投递时邮递员优先送出，路上的时间基本上无法节约，省下的是收递、投递时间。所以很多时候，我和妻都是写完信，立即骑车到邮局寄信，取件时直接到收发室取件，有时候平信竟和快件一起送达，还省去了快件费用。

另外一种是挂号信，需要对方拿身份证签收，可以确保对方收到。刚开始写信，我们还不清楚挂号信的规律，以为挂号信可以寄的更快，结果第一通信妻寄了挂号信，之后的平信早就到了，挂号信反而迟了十来天才收到。所以后来我们就基本不寄挂号信了。

当时的平信是不保证一定送达的，并且不像现在的快递可以方便的跟踪收发的各个环节，收发递送情况完全无法查询。有一段时间妻的父亲不满我们的频繁交往，将收发室的信截留了下来，搞得我和妻两人都不知道对方出了事还是生了气，直到有一次妻去岳父的办公室发现了抽屉里截留的一摞信，才恢复了正常。后来妻就私下贿赂收发员将信直接交给她才解决了这一难题。

那时学校收到的信都是堆成一堆放在收发室的桌子上，要自己去找自己的信。妻子由于追求者众多，我给她的信也受到了格外关照，有些坏小子故意把信拿走藏起来甚至故意撕开信封。妻后来告诉我，她专门在收发室堵了好几次，并且严重发飙警告了他们，才解决了被偷信、被拆信的问题。

04

写信还有一种乐趣就是装饰的乐趣。

大学期间，各种精美的印刷书签开始出现，去各大书店搜索好玩的书签就成为我的一项爱好。后来就是各种各样的明信片。在信纸里夹一张精美的书签或明信片，上面再印些思念的诗句，我的情书顿时升格。在信里放上照片，也比较常见，这也算是最原始的视屏通话吧！信封的背面一定要写上“内有照片勿折”的提示语。信纸可以折成心形、小飞机、四方块、书籍形，信封和邮票也可以精心挑选。

只是后来收信的地址变成了妻的学校，有集邮狂热者经常偷偷抠去信封上的邮票，我们才被迫放弃了这种装饰的心情。信封就用最普通的牛皮纸信封，邮票用最简单的长城邮票，还要尽量避免信封鼓鼓囊囊引发好奇。

最近偶然读到木心的《从前慢》，不禁把之前和妻大学期间的上百封书信拿出来观摩，习惯了手机、互联网的迅捷，我们几乎忘记了那段车马慢、书信远的生活。

因为手机快，我们也被迫快，因为互联网方便，我们也懒得再思考。

但我们忘记了思念的节奏，忘记了思念的本质。

原来思念是最温情的等待，

正是因为车马慢，书信远，我们一生才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慢

【作者】木心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 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 人家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