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河镇的野秋风

乌河镇是个好地方,但是那里的风野的很。

特别是秋冬时节,刮得呼呼作响,萧萧瑟瑟。有人干脆就把乌河镇的风统称为“秋风”,仿佛那里一年四季只刮秋风。

乌河镇的风倒是很不介意这个名称,甚至很喜欢别人这样叫它。

它就是要和乌河镇的居民过不去。问它为什么要这么做,它就说是因为乌河镇的居民太善变了——酷暑时节,人们巴望着它使劲地吹,送来凉爽;可是到了严寒时节,人们又一个个咒骂着,要它快些滚蛋。

秋风心想:你让我来我就来,让我滚我就滚吗?我偏不。

于是它偏偏要在最炎热的那天保持沉默,在最寒冷的那天狂呼大啸,惹得人们破口大骂,越是这样,它反而越得意。

乌河镇的风心性顽劣。它常常一个俯冲,卷上屋顶三重茅,又腾空而上,得意地看着那人跟着后面追,又追不上的样子。它甚至还会杂耍似的贴地低空飞行,常常把女孩的裙底呼地掀起来,惹得女孩一阵大叫,但是她又没法去骂一阵风是臭流氓,最后只好作罢。

秋风像是个没人管教的野孩子一般,在乌河镇胡作非为——草木被吹得东倒西歪,门窗被吹得吱吱作响,老人被吹得摇摇晃晃。它却以此为乐。

后来,人们索性门窗紧闭,随它去吧,不再理它。秋风在寂寞无人的街巷随意穿行,时而扣扣门,时而敲敲窗,它搞了些恶作剧,等着人们来骂他,但是没人再愿意搭理他,就好像所有人都放弃去教训一个无药可救的顽童那样。

秋风觉得这样很没趣,于是就离开乌河镇,跑到别处游荡去了。谁也没法阻止一阵风的去向,没人知道它去了哪里,只有风自己知道。

其实它去了很多地方,他看见别处的风都与那里的人相处得很和睦——春天给人送去花香,夏天带来凉爽,秋天扫去落叶,就连严寒的冬天也微微扬起雪花,供人欣赏。而人们也在家里挂起风铃,时常欢迎着一阵风来到家中做客。

秋风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淡淡的孤独。

终于它在外面游荡够了,想要回到了自己出生的故乡——乌河镇。

秋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生在乌河镇的,可能是别的什么地方的风,途径乌河镇时,把风的一部分留了下来,就成了乌河镇的风;也可能是某年某月镇上的某个人匆匆忙忙的赶路,脚边搅动起来的一阵空气,最后长成了乌河镇的风。但是这些都不重要,秋风觉得乌河镇就是它出生的故乡。

就算是风,在外面疯久了,竟也会怀念起故乡来。而它更怀念的,还是它的那些远近闻名的恶作剧。

它偷走过镇上张大爷的帽子,张大爷腿脚不便,拄着拐杖笃笃笃地点着地,追在帽子后面,指着秋风破口大骂,它觉得很那样子很好笑。

李大婶刚洗干净衣服,趁着风和日丽拿出来晾晒。秋风一个摆手,把衣服从绳子上全部吹翻在地,半干的衣服上沾满了泥土,这一天都白晒了。李大婶叉起腰,皱起眉,无可奈何地把衣服捡起来,象征性地拍了拍,又拿回去重洗。

两个孩子打羽毛球,它就一阵乱风,故意把羽毛球吹到树上,惹得孩子哇哇大哭。

秋风知道乌河镇的人都很讨厌它,反正它也不喜欢乌河镇的人。它觉得自己离开的这段日子,乌河镇的人应该都开心透了吧。

它心想:你们越不希望我回去,我越是要回去,等我回去一定大搞一番破坏!

于是,一阵风找到了回乡的理由,大步踏上了通往乌河镇的道路。

当它回去后才发现,乌河镇却变成了另外一番景象。一群叫做“雾霾”的家伙霸占了小镇,空气泛着浑浊的黄色,呛得人直咳嗽,镇上的居民大多不敢出门,他们都在盼着一阵狂风。

秋风怒了:乌河镇是自己的地盘,哪能容许别人霸占啊!乌河镇的居民也只有我一个人能欺负!

于是它把所有的怒气,都化成一阵阵猛烈的狂风,拼命地吹着,疯狂的吹着,全然不顾自己已经全身粘满了沙尘,眼里迷进了沙粒。它不分东南西北地吹着,把身体极力拉伸,吹向四面八方。

那一天,乌河镇吹起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风。

终于,这群不速之客被赶跑了。空气又变得清晰起来,一群孩子迎着风又跑又跳。老人打开了窗户,笑盈盈的望着秋风。所有人都为这一阵风而欢呼。   

灰头土脸的秋风第一次感觉到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笑了。

后来,和其他地方的风一样,乌河镇的风和那里的人和睦地相处在一起。

当一只只风筝腾空而起时,人们知道那是风的功劳。

当麦浪翻涌成一片金色时,人们知道,那是风的轻抚。

当树叶沙沙摇动时,人们知道那是风的问候。

乌河镇是个好地方,因为那里有最温柔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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