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背后的故事:任何理解都是历史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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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刚刚结束的东京奥运会上,与过去相比我们对奥运会有了很多转变。从唯冠军论到对待金牌更加宽容,无论是主流媒体还是自媒体,不仅把宣传资源给冠军,也给所有走上奥运赛场的运动员;我们关注冠军的高光时刻,也关注冠军背后厚积薄发的坚韧意志;我们为获得荣誉的运动员而自豪,同时也为运动员之间的惺惺相惜和彼此成就而感动。

在冠军头衔的锋芒后,还有不断超越的奥林匹克精神的故事,有运动员本身的个性和经历的人生故事。这些背后的故事让一个人变得立体而丰富,也让奥运会也变得多元而有意义。

从故事到背后的故事,实际上有一个理解的过程。我们如今更理解运动员为比赛而付出的努力,经历的伤病和抗下的压力,理解之后感叹这真是不容易啊。由此也能理解那些没有获奖的运动员,他们经历了多年的准备,但缺少一点运气,这其实也很不容易。所以,我们不会忽视那些没有获得第一的运动员了,不会认为没有得第一是因为他们不够努力或不够聪明。于是,我们在竞技体育中表现了更多的包容和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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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让我们度过了一个其乐融融的奥运的夏天。理解,也是心理咨询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心理咨询的基本是共情,简单说共情就是去理解对方,并且让对方感受到你的这种理解,从而自我理解。

理解怎么在咨询中起作用呢?假设有一位来访者走进咨询室,他的困扰是没钱买房,因此伴侣不愿意跟他结婚。咨询师首先确认了比起没钱买房,更加困扰的是伴侣不愿结婚,这让他感到十分焦虑。通过几次谈话,咨询师慢慢了解焦虑不是简单因为伴侣不愿结婚,而是像蝴蝶效应一样,没钱,买不了房,不结婚,父母催婚,年龄焦虑,职业焦虑如草蛇灰线一样慢慢浮现出来。咨询师表达的理解也帮助来访者自我理解,其实没有房子,结不了婚是可以接受的,但年龄焦虑和职业焦虑更难以面对。咨询继续深入下去,来访者又发现年龄和职业的焦虑其实来自于害怕父母失望。父母对自己有很大期望,但自己总是让他们失望,眼看这次和父母介绍的对象看对眼了,准备结婚走入正轨,但伴侣不愿结婚又再次让父母感到失望,他回想起成长过程中父母那些失望的眼神而掉下眼泪。

从结不了婚这个现实主义故事开始,咨询师和来访者一步一步绕到故事的背后,发现这背后竟然有一个如此深远而无奈的故事。这种理解帮助来访者认识到,原来自己总是担心父母对自己失望,但未曾考虑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是怎样的。接下来,咨询师和来访者可能会就物质条件与婚姻的关系,对婚姻生活、职业发展的设想,父母的期望和自己的理想等问题做更多的讨论。没钱买房结不了婚不再成为一个急迫的问题,来访者也更能正视和面对自己的焦虑了。

整个过程随着咨询进程慢慢铺开,咨询师就是用理解帮助来访者一步一步理清楚他的人生故事,找到那个隐匿多年的内在原因——害怕父母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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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是在心理咨询中,在生活中我们也总说要理解,理解父母,理解伴侣,理解朋友,我们要理解的到底是什么呢?

李泽厚先生在《美学四讲》里对美学发展中的矛盾有一段论述:

马克思主义美学主要是一种讲艺术与社会功利关系的理论,是一种艺术的社会功利论。而西方近代艺术主要从心理上讲艺术,他们常常强调艺术的非社会功利性的审美特征。

马克思主义美学强调艺术为现实服务,这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是具有现实意义的。在烽火连天的战争岁月,在出征打仗的行军途中,打着快板鼓舞士气,唱着信天游新民歌,扭着兄妹开荒的大秧歌,触景生情哼唱战争歌曲,这些艺术形式对反映现实、服务革命有巨大意义。我们现在能难理解革命时代大俗大雅的艺术,因为我们没有亲身经历过战场硝烟就没有真切的共鸣。反过来说,战士也没办法在战场上欣赏古典油画,或者搞行为艺术,他们也没办法理解生于和平年代中青年对艺术和美的态度。所以,艺术不能脱离社会历史文化的背景去理解和欣赏。李先生对此评论:

任何理解都是历史的理解,即通过理解历史理解自己的现在。理解历史又包含理解自己的存在,只有理解了自己的存在,自己也才真正存在。

任何理解都是历史的理解。就像我们欣赏青铜器,除了欣赏器物的塑造之美,更重要的是能够欣赏以饕餮为突出代表的青铜纹饰,这就需要我们从夏至殷周的那段历史开始去理解它的意义。历史从来不是在温情脉脉的人道牧歌声中进展,相反,它经常是无情地践踏着千万具尸体而前行,战争就是这种最野蛮的手段之一。当时的人们就是在种种血与火的凶残和杀戮中向前跨进。青铜纹饰的美不在于怪异的动物形象本身,而是这种图腾或标记代表了狰狰而行的沙场士兵的悲壮和肃穆,指向了当下历史的沉重和恐惧。我们不理解历史,就无法理解青铜艺术呈现出来的狰狞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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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对于一个人,我们理解的是一个人的历史,通过理解他的过去从而理解他的现在,这也是心理咨询的核心工作。我们直觉上不喜欢一个人,认为他做的事说的话总是不合时宜,甚至恨铁不成钢,以爱之名施以指责。但指责只是气急败坏的表现,它不会带来任何改变。比如在之前提到的例子里,不肯结婚的伴侣可能会受到指责,被认为太功利。如果我们能够试着去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可能又会发现一个故事背后的故事,他只是因为在这段几年的关系中没有感受到足够的爱和安全,才希望用更好的物质条件来增加走入婚姻的决心。如果我们能够去理解他的经历或他的历史,那个看起来面目可憎的人也就不那么可恶了。

这种理解放在自己身上是更加重要的。心理咨询的另一个核心工作是帮助我们理解自己,理解“我何以成为了我”。我们的历史和经历塑造了今日的自己,那你如何感受今日的自己呢?觉得自己还不错吗,或是还不够好,或是非常差,或是已经力所能及到达了最好状态。这些感受和你的历史又什么关系呢?原生家庭对你而言是怎样的存在,过去的同学、老师、恋人、朋友对你产生了什么影响,从小到大所受的教育塑造了你的哪些部分。如果我们对这些问题一无所知,可能就会感觉到一种植入潜意识的信念——我的存在没有意义,从而体验到弥散的空虚感和无意义感。理解“我何以成为了我”,就是回看过去,用现在的心灵理解成长过程中那个痛苦和创伤的心灵。也是展望将来,确定我要过怎样的生活,我要成为怎样的人。也是感受当下的生活,就是李先生所说的理解自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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