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是入冬以来的第二场雪了,从昨天下午一直下到现在仍没停止的迹象,虽说小了一些,但仍纷纷扬扬,飘飘荡荡,不时地在给这个深山里的小村子加上一层又一层的棉被。
时间已经挺晚了,可因为下雪的缘故,灰白的天空映着雪白的大地,使得窗外的一切仍可看得清清楚楚,远处山的轮廓,近处树的形状还有这个山沟里不起眼的山村。
村子不大,依着山势,稀稀拉拉散落着十几户人家,呈东西狭长型卧在山凹的一片平坦地上。
村子后面是一条小河,那是山上的水长时间冲刷自然形成的,所以与其说是河,倒不如说是山沟更为合适,夏天雨多时水涨起来,最深处也有一二米深,现在是寒冬,河水早已枯竭得差不多了,深凹处仅有的一点河水也被刺骨的山风吹成了冰块,大大小小的石头裸露在河床上,在大雪的覆盖下依稀还能看出这应是山水流经的通道。
河上有一座独木桥,连着这边的村子和那边的一条公路。公路很简陋,都是工程队就近取材的石头,再用压路机压碎,加上水泥推平填实。但这是这样的一条简陋的公路整整修了近五年的时间,从二蛋刚出生那年就动工了。因为这是县里最偏僻的一个村子,几座大山的阻挡使得村子几乎与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离,在有公路前到最近的镇子最快也要一整白天的时间,现在有了这条公路半天时间就能赶上集市,一天可一个来回。自从有了这条与外面世界连通的纽带,这二年村子年轻人迫不及待地顺着这条纽带纷纷离开了深山,带着好奇与憧憬,带着家人的嘱托和希望,其中就有二蛋的爸爸和妈妈。
还有十天就是春节,今天学校正式放寒假了,因为下雪,爷爷不放心孙子,上午冒着大雪到学校去接回了二蛋,也带回了一张二蛋的奖状,而且二蛋的小李老师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夸奖了孙子,红红的奖状和老师的表扬一路放着热,温暖着这个在山窝里住了一辈子的老人。
老人有一儿一女,女儿前几年已经出嫁,现在和儿子住在一起,守着几亩薄田和几十颗果树过着紧巴巴的日子,直到前二年公路通了,儿子和媳妇与老人商量好还是外出打工多挣点钱,虽然老人知道自己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年轻时抬山石落下的腰疼病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厉害了,可哪个做父母的不巴望儿孙过上好日子呢?老人说,你们出去闯闯吧,外面的日子再不济也比这山窝窝里强,二孩子留在家里我会照看着。于是二蛋爸妈和另外三个人成了村子第一批外出谋生的探路人。好在山里人勤劳善良,又吃得了苦,二蛋爸妈很快在省城找到了工作,爸爸在工地上,妈妈在一个私人工厂里,去年还把大囡接去,在城里民工子弟学校上学了。
现在家里就只剩下二蛋和爷爷二个人,爸爸妈妈每年都快到春节才会回来一次,而且一过完春节又急匆匆地走了,大山里还没有通上电话,所以一年到头二蛋见到爸爸妈妈的日子屈指可数,只有去年暑假爸爸回来接姐姐时顺带他去了趟省城,在妈妈身边住了五天,其余的日子里只有学校和爷爷。
二蛋很想妈妈,好多次在夜里做梦,梦到妈妈过完节又离开他去外地,他哭着追过小桥,追过公路,直到汽车消失在山弯那头才被爷爷硬拽着回到家。有好几次还真的哭醒了,李老师总会怜爱地拍拍他的头安慰几句。
二蛋上的小学建在山对面那边的村子旁,小学规模很小,设施也很简陋陋,并排只有四间屋子,一间是三年级以下低年级的学生教室,一间是高年级学生教室。山村学生少,经费也少,只能合班上课。另一间是老师办公室,最西头一间是李老师宿舍。学校里一共就三个老师,教二蛋的李老师是去年刚来的,校长说是省城来支教的大学生。
因二个村子没有正式道路,所以二蛋走一趟得爬过一个山梁再走一段山路,得三个多小时,因此二蛋平时和另外几个孩子住在学校,和李老师一个屋子,朝夕相处。
李老师二十出头,黝黑的脸庞,平时话语不多,不象校长那样严肃,对人总憨憨地微笑。晚上做完作业睡觉前,李老师常会给他们讲大山外面的世界,讲他家乡的海边,讲他上的大学校园,讲省城的高楼大厦,每次总让二蛋听了入了迷,有时听着听着脑子里便想起了远在省城打工的爸爸妈妈和去年那个暑假在省城和妈妈一起住的日子。
二蛋是跟着姐姐由爸爸领着到省城的,这是二蛋头一次离开家,离开爷爷,头一次坐上汽车,头一次看见高得晕眼的大楼和闪着五彩霓虹灯,头一次看见电视,头一次看见真的狮子和老虎,还有李老师说的电脑以及电脑里的另一个世界。
二蛋只在爸妈租的小房子里住了五天,可那五天里他快乐极了,象换了个人似的。照妈妈的话说,以前在家还是个闷小子,现在怎么成了个话唠子了。只要妈妈一回家就粘着不放,问这问那,说个不停。爸妈住的房子很小,只有能放下一张床和一张吃饭的桌子,二蛋每天只能和爸爸睡在地上,可二蛋觉得非常舒服,每天都睡得很香,最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五天居然没有做过一次梦,一觉到大天亮。
夜已经很深了,二蛋仍没有一点睡意,睁着眼看着被窗外白雪映亮的屋顶,想着今天放学路上爷爷说爸爸托人捎口信,说今年工地活少会提前放假,他们等大囡一放假就坐车回来,可能这二天就会到家,一想到这,二蛋更无困意了,索性侧过头,看窗外的白雪。
透过窗子,二蛋看着外面的雪还在下着,但明显已经小了很多很多,这让二蛋一直悬着的心落了下来。自从早上在路上听爷爷讲妈妈这二天会到家,心就跳个不停,可一抬头看到这纷扬的大雪,心又凉了好多。现在好了,雪要停了,也许明早一醒来,妈妈就会坐在我的面前了,一想到能见到妈妈,二蛋乐得禁不住要笑出声来。
孩子毕竟是孩子,二蛋才七八岁,虽然盼妈妈回来让他兴奋不已,可终究敌不住慢慢侵来的困劲。
二蛋睡熟了,嘴角边挂着笑。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风也住了,越发衬得山村的清晨十分的宁静。雪后的天空湛蓝无云,太阳的霞光透过窗子的玻璃射进屋里,照在了床头新贴的奖状上,还有二蛋床头不知什么时候放的新遥控汽车上,照得这个小屋亮堂堂,暖和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