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二姨遇车祸病危的时候,我们守在ICU外面无计可施,诚惶诚恐的待了三天。那时候医生早就给出了结论,人是没救了,只能依靠药物维持那最后的生命体征。我们都不甘心,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医生让我们早早做决定,是否放弃治疗。一直捱到第三天,医生又一次征询意见,我们也都稍微冷静了下来。如果放弃,二姨就真的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可是不放弃,每天花一万多块钱去供养唯一跳动着的心脏,对于普通家庭如何承受得了。惨剧发生,不幸的人已然不幸,可是幸存下来的人还要继续生活啊,看着才五岁的小表弟我们不得不为他考虑。肇事者是四十来岁光棍一条,赔偿也无望,何况在外省,我们能依靠的实在太少。大家都开始众说纷纭,觉得与其在一个无望的生命上浪费金钱,还不如把钱留下来供养这幸存下来的小生命。我知道大家都这样想,如果姨娘还有意识的话估计也会这样做,那是她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下来的孩子啊。可是谁也没有这样说出来,因为道德的枷锁绑架着我们每一个人,谁也不愿意去遭受灵魂的谴责。时间在无奈中消耗着,医生再次提出了希望我们可以考虑捐献那唯一活着的器官,甚至表明会支付一定报酬。妈妈强烈的反对,她说活着要带人回去,死了也要带二姨的尸体归故里。那一刻,大家把所有的决定权交给了那个悲伤的女人我的妈妈,也是把责任和负担推给了她。最终在医生的建议和我们的劝说下,妈妈点头同意放弃治疗,二姨是在放弃治疗后一个小时之内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妈妈坚决的拒绝了火葬的建议,因此我们花了高额的费用把姨娘从千里之外带回了故土埋葬。从此一向坚强的妈妈变得脆弱无比,有时她会祥林嫂般的诉说二姨的离去;有时听到别人说或从电视上看到哪些起死回生的人,她总是会陷入无尽的自责中。她就在这样的心理压力中度过了最难熬的第一年,我们都知道她的选择是正确的,可是让她陷入这种困惑中的应该是没有得到二姨明确的点头。在妈妈心里,老是觉得是她自己亲手结束了二姨的生命,总觉得二姨会怪她没就尽全力去救她,所以进入了一个死循环,跳不出来。二姨当时要是有意识,哪怕留下一句简单的话语,告诉我们应该如何对待身负重伤的她,妈妈也不会在后来的日子里自我折磨那么久。此时坐在舅爷的病床前,看着遭受病痛折磨的他,总是张嘴和不断的比划给我一些东西,可是我却什么也不懂。我懊恼自己那么无用,竟看不懂一个老人的心思,直到一次他差点发出声音来,我听见他说“带我回家”,原来他一直在说“回”字啊。我一下子就泪奔了,一个老人最后的期盼是回家,他应该不愿躺在病房里无望的等待吧。可是作为子女,为了孝道,却不能不尽力挽救他的生命,这种道德与最简单的期盼之间差的便是一份正常人做出的正常决定。因此我决定写这一篇文章,早在两年前我就想写的,可是后来由于各种原因搁置了,此时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舅爷,我又动了此念头。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到我们的生活中。假如有一天意外先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想告诉我最最亲爱的家人们,你们一定要坚强点,难过之后,一定要按我说的去做。如果意外发生以后,我幸存的几率在百分之五十以上,那么我希望我亲爱的家人要尽全力来抢救我,因为我很珍惜和你们的每一天,我还眷恋着这个尘世的一切美好。哪怕我将会变成折翼的天使,我也相信我会勇敢的去面对。如果意外发生后,我还有意识,可是却不能说话了,挽救我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那么我希望我亲爱的家人忍痛割爱,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和金钱。那时候活着也许才是对我最大的折磨,我只想安静的离开,假如我的器官还有完好无损的,我希望我亲爱的家人代我捐献了它们。我是不相信迷信的,我宁可把我身体完好的一部分捐献出来让它继续发挥作用,也不愿让它长埋地下慢慢腐烂。如果意外发生后,我彻底的失去了意识,仅仅只有一些生命的迹象,幸存下来也如植物人一般。那么我亲爱的家人,我希望你们果断放手我离开这个世界吧,因为我已经做了所有我能做到的事,尘世中有太多的污秽是我不愿忍受的。我更不愿意看见你们伤心流泪,不愿你们为了我倍受折磨,我只想安静的离开。
都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有些事情真的是我们无法掌控的。我不是一个悲观的人,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见多了意外,见多了死亡,看着哪些昔日鲜活的生命躺在病床上和死亡做斗争时,心里总会无限感慨。我们都是俗人,都会留恋凡尘,尤其是在生命的弥留之际,对生的渴望也许会到达一个顶点。然而意外总是让我们无可奈何,尤其是一些普通大众家庭,我们拼尽全力的挽救往往换不会生,只会给活着的人带来更大的灾难。可是人们往往由于心中的爱以及道德的枷锁,去飞蛾扑火,这样才觉得无愧自己的良心。说实话我不愿意这样,不愿在面对意外时,我还要给自己最爱的人带来更大的负担,因此我写下了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