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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月上柳梢,正红朱漆的宫墙旁,似是站着一个人。
我走近了看,树影婆娑,他的背影好生熟悉。朴素利落的深黑锦袍下的身躯,有些沧桑。
他正对着我曾经住过的长乐宫,就这么呆呆地伫立在原地。我是宁国唯一的公主,自我走后,这长乐宫便再无人居住,曾经繁华如梦渺,眼前的青苔碧瓦堆,只剩下满眼凄凉。
他凝视良久,才缓缓地吐出几个字:“往事如烟,随风而逝。只要她安好,我这一生便足矣。”
“这声音? !”我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唇也止不住地颤抖。月光黯淡,朦胧地勾勒出他的轮廓,看着他的背影,胸口的疼痛便愈发强烈,“是他,不会错的。”
我下意识地准备朝那人奔去,他似是欲离开,缓缓地转过身,与我四目相对。时隔六年,却恍若隔世,我们都出神地望着彼此。
片刻后,他便意识到了什么,中规中矩地向我行礼请安。
我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心头的酸涩,缓缓向他走去,故作镇定,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太傅快请起。”我伸出手准备搀他,他却利索地起身,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我淡淡地冷笑了一声:“离京六年,太傅对宫中规矩还是如此熟悉。”
太傅拱手说道:“宫中规矩自当烂熟于心。今夜风凉,公主玉体尊贵,万不可再留于此,让臣立即送您回寿宴。”言语时他只颔首低眉,不肯多看我一眼。
我并未在意他说的话,只是痴痴地望着他。
“太傅……这六年,你可安好?”
“幸得公主挂念,这三年臣虽离了京,但却过得潇洒自在。外面风大,公主还是早些回寿宴吧。”
“如今我已嫁与夷古太子,就不劳太傅费心了。”
他的脸在夜色中棱角分明,却早已不胜当年意气风发,下唇也微微多了些胡茬。看着他这副模样,六年来的万般言语此刻却都说不出口。
“太傅……六年来,你可曾有过后悔之事?”
“臣此生行事坦坦荡荡,不曾有过后悔之事。”
他的语气冰冷,应是丝毫不悔当初之事。我纵有万般不舍,也只得转身离去。
再见,不知是何时,亦或是此生,再也无法相见……
壹.
那一年,我正值豆蔻年华。
“你们听说了吗,新来的太傅可是小安都王,放着好好的小王爷不做,要来给公主皇子当太傅……”
“听说这小安都王才刚行加冠礼,年纪轻轻就饱读诗书,学识过人,更生得一副俊俏面容,京城贵女无一不想嫁入安都王府……”
“但听说小安都王是因为与他父亲安都王关系不洽,断绝了父子关系才离府的……”
这些个婢女,一有空闲就开始切切察察。不过她们刚刚说了这么多,我只记住,我又要换新太傅了。上一个太傅太过古板教条,总是叫我学这学那,满口说着我听不懂的文绉绉的话。
我大步奔上前去,两手叉着腰。
“你们在这私自议论什么呢!一口一个小安都王,我耳朵都快起茧子啦!他要是真有你们说的那么好,怎么可能进宫当个区区太傅?我看,不过是个纨绔之辈,徒有虚名罢了!进宫,只不过是图个乐子!”
我正欲继续说那个新太傅的坏话,这些婢女却面露慌张之色,一齐看向我身后。
我扬着脑袋不屑地转过身,眼前立着一个身着铜绿袍服、腰间别着一块玉浮雕荷花鱼玉佩的男子。他面若冠玉,容颜如画;目若朗星,唇瓣含笑。
我在这深宫十四载,第一次见到生得这样好看的人,一时间竟望着他出了神。
良久,我才意识到我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女娘,不能这样盯着一个陌生男子。
“你是哪个宫的?见到本公主还不行礼!”
他恭恭敬敬地向我行礼,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优雅之风。
“微臣便是那徒有虚名的纨绔之辈。”
我一下子愣在原地,想到自己在背后说的坏话被本人听见,尴尬地低头看了看鞋底。
模样长得还挺标致,年纪轻轻就进宫当太傅,指不定跟上一个太傅一样迂腐严厉,我要是第一天就得罪了他,后面肯定少不了苦头吃。
“本公主不过是……信口胡诌,望太傅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公主天真率性,又是天之骄女,微臣自不会放在心上。微臣还要去与上任太傅交接事物,先行告退。”言罢,他转身欲行。
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生得当真是好看。我一直望着他进到拐角。
不对,他可是我的新太傅。父皇选的太傅向来都极为严厉,逼着我读厚厚的书卷,昭宁啊昭宁,你怎可对他心生好感?
想到这儿,我便将他抛诸脑后,与婢女们一同玩乐。
但那副陌上人如玉的模样,却总时不时在脑中浮现。
贰.
几日授学下来,这位新太傅倒确是如那些婢女说得般学识过人。书上说的“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大概就是像太傅这般了吧。
我自幼丧母,宁国建国初期,朝堂紊乱,父皇忙于朝政,根本无暇顾及我。在这深宫之中,连一个可以真心相交之人都没有。他们一个个只会说我任性胡为。
幸而我遇见了太傅。
他不仅仅只教我读那繁琐厚重的书卷,还给我讲解为人处世之道,甚至是一些我在宫中从未见过的话本。
这世间大概再没有比太傅更温良明德之人了吧。
这天,父皇难得来看我一次,却是来检验我的功课。
他让我背诵《楚辞·九歌·其一·东皇太一》。我隐隐记得太傅讲过,却愣是一句话也背不出来,脑中只有那些话本的情节。
父皇又让太子哥哥背诵,他便立刻流利地背诵了出来。父皇看着他甚是欣慰,随即又看向一旁傻站着的我,神色立刻严肃了起来。
“昭宁,你是我宁国唯一的公主。平日里你任性妄为,贪玩享乐,连这篇久负盛名的赋也背不出半分,如何担待得起我皇家的颜面?日后又如何能背负起你公主的责任?你这样刁蛮任性,又有哪家公子愿做你的驸马?这个月便罚你禁足,每日诵读名篇,不得有半分懈怠。”
我撇了撇嘴,很是不服气。
“难道会背这些前人所写的文章,就一定能治国安邦吗?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到民间去体察民情,而不是整日嘴上功夫……”
“放肆!你竟敢忤逆朕!”
父皇面色铁青,气急败坏地瞪着我,好像我们只是陌生人那般。
“你母亲去得早,无人约束你,看来再不对你严加管教,日后指不定要做出什么好事!来人,昭宁公主忤逆不孝,贪玩享乐,毫无半点皇家的体统,今日杖责十五,禁足一月!”
父皇,我在你眼中就这么不堪么,你竟要当众杖责我。
我咬了咬唇,努力地不让眼泪流出来,心灰意冷地准备转过身。
余光中,突然有一个人迅速地跪在父皇跟前。
是太傅!
他是要替我求情吗?说来也是可笑,众多皇兄却无一人替我求情,甚至还用看笑话的神色看着我。也对,他们与我并不是一母同胞,我的母亲不过是一个婢子,在我五岁时便撒手人寰,所以这些年来我在宫中备受冷落。
“皇上,教授皇子公主学业乃臣之职责,今公主学业不精,是为臣之过错,恳请皇上念公主年幼无知,处罚微臣。”
许是父皇也觉得杖责公主有些过了,正好有太傅这个台阶下,便改口杖责太傅。太傅起身经过我身旁时,驻足了片刻,眼神坚毅又温和。
杖责之时,太傅无一声哀嚎。可我心中却很不是滋味……
第二日,我拿了些上好的药材去看太傅。
他闭目趴在木床上,背上还有些许血迹。我走上前惊醒了他,他还强撑着想给我行礼,我连忙制止了他。
“太傅昨日之恩,我日后一定会报答!”
“只要公主安乐便好。公主学业不精也确是臣之过失。”
我拿出了一支白玉嵌珠翠玉簪。
“太傅,我没什么贵重的东西。这支白玉嵌珠翠玉簪是我十岁生辰时父皇所赠,若是太傅以后出门在外遭遇不测,这个可比普通玉佩值钱得多……”
太傅微微一笑:“公主怕是只记得臣讲的话本上的内容吧,哪有这么多遭遇不测……”
那日我同太傅聊了许久,很是开心。
叁
这一年是我的及笄之年。
我向父皇请求离京几日,去看一看江南地区的风土人情,毕竟自我出生便困在这宫墙内。
父皇虽然恩准了却时刻不忘我的功课,派太傅跟着我,每日清晨温习功课。
叫我出去游玩时还复习功课,我自是不乐意的。但得太傅同行,便另当别论了。
江南水乡,黑瓦白墙;烟雨行舟,山水墨染……这江南的风光与京城相比,确是别有一番风味。
我与太傅泛舟湖上,听风遣倦,赏雨绵绵。太傅一袭白衣,站在船头,身后的风景便瞬间失了颜色。
我痴痴地望着太傅,目光被他牢牢地吸引住,嘴里不由自主地念道:“太傅,你真好看……要是,要是能做我的驸马就好了……”说到最后一句话,我的声音明显小了许多,也不知太傅是否听清。
太傅先是一愣,随即转身,眼中好像有几分落寞,但立刻又用一个微笑遮掩:“公主纯朴善良,日后定能觅个好驸马,胜过臣千倍万倍……”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心中便有些许酸涩。
肆
暮色四合,彤云向晚。
我拉着太傅想去江南久负盛名的沉欢坊喝酒。
听说这沉欢坊招牌的桑落酒,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永春。十千提携一斗,远送潇湘故人。不醉郎中桑落酒,教人无奈别离情。
我自幼长在宫中,规矩森严,别说这桑落酒,就是寻常百姓家的酒也从未沾染过毫分。如今有这机会,终于可以大饱口福。
“这桑落酒性烈,公主年幼,怕是不宜沾染……若出了什么事情,臣万死难辞其咎……”
“那有这么多事情啊……太傅怕不是话本看多了?”我打趣道。
言罢,便拽着太傅进到沉欢坊。
喝酒时,我问太傅为什么弃了小安都王的身份,进宫当太傅,不觉得可惜吗。
太傅只不在意地一笑,云淡风轻地向我讲述了他当太傅地缘由。
原来,安都王虽军功赫赫,但却在发妻柳氏产子之日,在外与人风流。最终发妻难产而亡,而安都王却另娶新欢。自此,小安都王便脱离王府,与安都王断绝关系。因一身学识,进宫当了太傅。
没想到太傅与我都幼年丧母,甚是可怜。
提到他母亲时,太傅明显神色有些低沉。
我连忙岔开话题。
“江南的风光甚好,宁国的疆域辽阔,下次若有机会,我一定要去一次塞北,看一看塞北的雪……太傅和我一同去可好?”
太傅饮了一口酒:“好。到那时,臣也定当尽力关照公主的功课……”
我撇了撇嘴,“迂腐。”
这酒果然名不虚传,我不听太傅劝阻,一连喝下两盅,不一会儿就开始头晕目眩起来。
眼前的太傅朦朦胧胧,一会儿出现两个面容,一会儿又和身后的木梁合为一体……
我望着“生有两张脸”的太傅,总觉得不如意,手不受控地捏了捏太傅的脸。
“嘻……好了……太傅终于变成一张脸了……还是那张俊俏的脸……”
之后的事情我便不记得了,第二天醒来已在客栈。
我问随行的婢子小莲,我是怎么回来的。
小莲一脸羡慕地说:“公主,你昨天喝得烂醉,可是太傅亲自背你回来的!还给你熬了醒酒汤,喂你喝下……太傅不仅生得好看,一表人才,而且……”
说起太傅,小莲便开始没完没了。
不过,竟是太傅背我回来的,还给我喂了醒酒汤……
心中不由有几分欣喜。
虽与太傅朝夕相处,但见不到太傅时,总会会有些烦闷不安;与太傅相伴时,哪怕是学着我最不喜欢的词赋,却也总能乐在其中。
折子戏里写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原来就是这种感觉。
太傅,他会喜欢我吗……他要是不喜欢我,为什么替我受罚,背我回来,还给我熬醒酒汤……
就算他也喜欢我,父皇也不会同意我和太傅成婚的吧……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先好好珍惜当下和太傅在一起的时光,好好学习功课,再向父皇请示。
那日,我又拉着太傅去看花灯,逛街市。
伍
与父皇约定的期限快到了,我和太傅准备启程回京。
刚出客栈,就听到了一阵哭声。
我循声望去,几个宁国的小男孩在欺负一个戎古的小男孩。
“你这个外族人,有什么资格待在我们宁国的土地上?早些滚回你们那个荒蛮之地吧!”
一个带头的胖胖的男孩指着戎古小男孩的鼻子说道。
旁边的几个小男孩也不停地附和。
我很是生气,不假思索地冲上前去,把那个戎古小男孩护在身后。
“四海列国,人人都是平等的。你们怎么可以仗着自己自己是宁国的子民,就觉得高别国人一等?你们念的书都白念了吗!”
那几个小男孩见状,飞快地跑开了。
我转身对着那个戎古小男孩说:“别怕,他们已经走了。你的家人呢?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呢?”
这时,旁边一个戎古男子奔来,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小昊,怎么又乱跑?”
说着,他又看向我:“多谢姑娘相助。姑娘方才的话我都听见了,想不到姑娘年纪轻轻,心中便有如此大爱。”
“哈哈,过奖了过奖了。我只是看到他们仗着人多欺负小昊,有些气愤。”
“不知姑娘名讳?日后好登门道谢。”
“萍水相逢,不足挂齿。”
我轻轻摸了摸小昊的头:“下次可不能乱跑哦。姐姐要走啦,有缘再见啦。”
陆
回到京中,仿佛是又回到了牢笼中。
这趟江南之行,是我出生至今,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许是在玩乐时太过投入,我的公主令牌不知何时掉了。
太傅背我回客栈的事情不知怎么被传了出去,愈传愈烈。没多久,父皇亲自来找我问清事情的真相。
“我喝醉了酒,太傅背我回客栈。我本就心悦于太傅,望父皇成全。”
“荒唐!他可是你的太傅!你可是公主!”父皇面色铁青,手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我欲继续与父皇争论,父皇却转身欲走,只留下一句:“你给我好好反省,关一个月的禁闭。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离开长乐宫半步!”
我不知道我这一个月是怎么挨过来的,只有小莲进来给我送饭。每次我都抓住她的手腕,着急地询问她太傅的情况。
“太傅怎么样?我这样一闹父皇有没有怪罪于他?你倒是说话呀!”
可小莲每次只是神情慌张,面露胆怯之色,急急忙忙地放下碗筷离开。
当我终于能够重见天日之时,等来的却是太傅已经自请离京的消息和一纸婚书。
是的,一纸婚书,却不是与我心爱之人。
当日的戎古男子便是戎古的太子,他捡到了我的令牌,回国后便立刻让戎古皇帝向父皇提亲。为了两国的和平,父皇自然不会拒绝。
父皇再召见我之后又召见了太傅,他们说太傅因蛊惑公主,自请离京,就在昨日刚刚离京。
一瞬间,仿佛天都塌了下来,压在了我的身上。
我逃了,我抛下了一切,我要去找太傅,只要跟着太傅,无论去哪我都愿意。
在京城外二里地的驿站,我找到了太傅。
我紧紧抱住太傅,让他带我走。
他却挣脱开,跪在地上。
“公主请自重。公主已有婚配,请赶快回京。臣并非良配,若公主执意不肯走,那微臣蛊惑公主之罪深重,必当以死谢罪。”
那日,太傅房中早早便熄了灯。
我在太傅门前站了一夜,赌他能回心转意。
可惜,我赌输了。
第二天一早,我便一人走回京。
回到宫中时,绣鞋和裙摆上满是泥泞。
坐在床榻上,只觉得如梦一场,眼前的一切虚无缥缈,亦真亦假,心中空落落的……
十里红妆,锦衣华裳。
红纱帐缠绵的梳妆台前,一方葵形铜镜衬映出我的倒影。凤冠霞帔,红唇皓齿,鲜红盖头,能盖住的是泪千行,盖不住的是如丝线般缠绕心脏的悲伤。
之后的六年,我便在戎古做着太子妃,与戎古太子相敬如宾。即便知道我心中另有他人,他还是一如既往待我很好。
可是六年了,太傅在我心中的痕迹还是抹不掉。我常常倚在床边,沉沦于太傅的笑颜……
柒
这一年是父皇的五十大寿。我与戎古太子一同回到京城贺寿。
回到阔别许久的京城,早已物是人非。明明是我自小生长的家,却很是陌生。
文武百官坐在大殿中,歌舞升平,纸醉金迷。我觉得有些闷,便想出去透透气。
月上柳梢,正红朱漆的宫墙旁,似是站着一个人。
我走近了看,树影婆娑,他的背影好生熟悉。朴素利落的深黑锦袍下的身躯,有些沧桑。
他正对着我曾经住过的长乐宫,就这么呆呆地伫立在原地。我是宁国唯一的公主,自我走后,这长乐宫便再无人居住,曾经繁华如梦渺,青苔碧瓦堆,只剩下满眼凄凉。
他凝视良久,才缓缓地吐出几个字:“往事如烟,随风而逝。愿她此生安好,我这一生便足矣。”
“这声音? !”我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唇也止不住地颤抖。月光黯淡,朦胧地勾勒出他的轮廓,看着他的背影,胸口的疼痛便愈发强烈,“是他,不会错的。”
我下意识地准备朝那人奔去,他似是欲离开,缓缓地转过身,与我四目相对。时隔六年,却恍若隔世,我们都出神地望着彼此。
片刻后,他便意识到了什么,中规中矩地向我行礼请安。
我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心头的酸涩,缓缓向他走去,故作镇定,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太傅快请起。”我伸出手准备搀他,他却利索地起身,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我淡淡地冷笑了一声:“离京六年,太傅对宫中规矩还是如此熟悉。”
太傅拱手说道:“宫中规矩自当烂熟于心。今夜风凉,公主玉体尊贵,万不可再留于此,让臣立即送您回寿宴。”言语时他只颔首低眉,不肯多看我一眼。
我并未在意他说的话,只是痴痴地望着他。
“太傅……这六年,你可安好?”
“幸得公主挂念,这六年臣虽离了京,但却过得潇洒自在。外面风大,公主还是早些回寿宴吧。”
“如今我已嫁与夷古太子,就不劳太傅费心了。”
他的脸在夜色中棱角分明,却早已不胜当年意气风发,下唇也微微多了些胡茬。看着他这副模样,六年来的万般言语此刻却都说不出口。
“太傅……六年来,你可曾有过后悔之事?”
“臣此生行事坦坦荡荡,不曾有过后悔之事。”
他的语气冰冷,应是丝毫不悔当初之事。我纵有万般不舍,也只得转身离去。
再次回头,他径直走向宫门,准备出宫。
再见,不知是何时,亦或是此生,再也无法相见……
谁都没有想到,大臣们都熟睡时,宫中守卫松散,戎古二皇子带兵趁机攻打皇城。
无数的戎古士兵蜂拥而至,宫中禁军节节败退。戎古太子向我发誓他并不知晓此事。
骑在马上的戎古二皇子正拔剑向我们冲来。情急时刻,太子替我挡了一剑。
银白色的刀光从眼前闪过,鲜红的血立刻涌了出来。
“太……太子……我……我心里没有你……你又何苦为我挡这一剑……”
“自我第一眼见你……便钟情于你……你……你快逃……”
一旁传来了戎古二皇子的笑声:“我这个傻哥哥,真是个痴情人呐。他死了,太子之位就是我的了……”
周围,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倒下,宫中早已血流成河。
我慢慢拿起地上的剑,闭上眼。临死之前,若能再见太傅一面就好了。
锋利的刀片抹过我的皮肤,只感到一阵强烈的刺痛,温热的鲜血顺着脖子往下淌,意识也逐渐开始消退。
余光中,一大群士兵正朝这边奔来,不知是不是我出现幻觉了,为首的好像是太傅……
他将我搂在怀中,泣不成声。
“昭宁,昭宁……”
他一遍一遍地喊我的名字,我想要回答却几乎没有一点力气。
“太……太傅……若能重来一次……你带我走……可……可好……”
后记
宫中宫变,公主自刎,太傅不知所踪,京城人尽皆知。
有人道,太傅在宫变中被错杀。
有人道,太傅对老安都王还是怨恨在心,离京云游四海,不被世俗束缚。
可没有人知道,太傅去了塞北。
他为公主立了一个墓碑,亲手刻上了
“吾此生挚爱昭宁之墓”。
之后他来到了塞北的嘉明江边。
他始终记得与公主的约定。
那夜,新雪初霁,满月当空。涔涔的雪意中,无数的往事闪烁。
水中仿佛映着昭宁公主的脸庞,她正欢快地叫着几声:“太傅”……
第二天,江上浮着一具尸体。
人们发现时,他的手中紧紧地攥着一支白玉嵌珠翠玉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