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真的开始老了。
下周二母亲生日，电话里与母亲商议，和下周五的端午节一起过吧，节日加生日，热闹，并且还有假期，时间也很充裕。母亲先是吃惊了一下，表示自己都忘记了生日，一反常态很痛快地答应了。听得出，她的“吃惊”不太吃惊，语气中含着期待的欣喜，既不好意思又希望如此，像个害羞的小孩子。
按照以前，不论为母亲作什么，她的第一反应永远是拒绝，都已经做好了与她软磨硬泡的准备，却没想到竟是我“白费了功夫”。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顺利地接受我为她做点什么。事情商量得如此顺利，但我有点高兴不起来。因为我想起了另一件事。
前一阵周末回家看望母亲，发现茶几下层的置物板上有朦朦一层灰尘。没有多想什么，便拿起抹布，一边擦灰，一边问母亲：“茶几下层都有灰了，没擦擦呀？”擦完刚要起身，又瞥见沙发底下的地板似乎也不太干净，便换了抹布拿上拖布，带着不解又问母亲：“最近家里卫生状况不咋地，不像你风格呀！”
母亲在厨房，看了我一眼，似乎有点难为情，说：“可比不上年轻时了，一根头发都不放过。现在眼睛花了看得朦朦胧胧，身体也爱发沉，弯腰起身就没那么灵活。也怪了，现在看哪也不觉得多脏，都能看过眼儿了。”
我的心不禁一沉，这才意识到，我对母亲的记忆依旧停留在她为这个家忙前忙后的健硕身影中，仿佛年轻的样子，殊不知岁月早已逐渐侵蚀着她的身体，衰老也不知不觉地临到了。
鼻子发酸，眼泪差点出来。母亲老了，真的老了，不再是那个打不趴下的人，而永远冲在最前面的那股劲也还给了岁月。她的身体和精力，都不再如年轻般旺盛，生活习惯也发生了改变。
她在学习接受，接受自己衰老的结果，顺应身体的感觉。不再凡事都亲力亲为，允许女儿为她做点什么，而我，还没有准备好接受她衰老的现实。我不想接受，因为接受就意味着眼睁睁看着她逐渐老去而无能为力，甚至有一天会死亡，与我生死分离。不敢想没有母亲的生活将会如何，只知道若母亲不在，从此世上便再无一人可以让我轻唤一声母亲，再无一人可以毫无条件地为我拼上性命，再无一人可以让我没有缘由地心生安全和温暖，再无一个角落可以任我哭、笑和任性。
死亡和新生一样平常，生命的规律，时间的轮回不曾停息。生命这条时间线从来就不慈悲，只会硬生生地拽着你往前走，管你愿不愿意。尤其是关系到自己最亲的人时，平日劝人的道理就变得毫无用处，悲伤也不再缺席。
“别拖了，回头我慢慢拖吧！”思绪被打断，但伤感却无法消散。忍住情绪的波澜，看一眼母亲，不再白嫩的皮肤已有松弛的痕迹，扎起的头发不再如从前茂密，宽松的家居服代替了曾经精致的衣饰。母亲老了，真的老了，如此鲜明，纵使我不愿相信和面对，事实也不容分说地摆在我眼前。母亲啊，余下的光阴我伴您走过，余下的光阴您慢点老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