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大眼施压王晓晗,敏怡怀念白淑贞
第56章:藏委屈晓晗痛哭,舍养子敏怡难笑
河边公园,在树荫中的长椅上孙玉英和朱敏怡在小声地说着话。
开学的第二天,朱敏怡就接到了孙玉英的电话,约她下班来这里谈事。从选择谈话的地点朱敏怡判断出孙玉英不是代表组织,这使她放心不少。这次她首先发问:“孙同志,我想知道您是代表谁来找我的?”
孙玉英是有备而来,毫不犹豫地说:“这个暂时我还不能告诉你。”
敏怡心说那我有些事暂时也不能告诉你,她又问:“为什么要选在这谈?”
孙玉英郑重地说:“朱老师,实话告诉你,我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因为这件事对你儿子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朱敏怡看着孙玉英慢慢地说:“你能详细地说一说是怎么个重要法吗?”由于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所以这次谈话她就占据了主动。
孙玉英说:“朱老师,你知道不知道你儿子王晓晗在工厂的处境?”
“这个我还真不大清楚,他在工厂遇到什么烦心事回家从来不说,每次问他他都说还好,你给我说说。”
孙玉英将晓晗在工厂几次被撵出会场,怎么挨斗、怎么游街,在清扫队时整天干又脏又累的活,每周还得站成一排听汤大眼的训斥等说了一遍。
朱敏怡听呆了,她不知道王晓晗在工厂的境况竟是这个样子。当听到厂子里的姑娘见了他都躲着走时她的眼泪不自主地流了出来。咳,都是这个家把他给连累了。她掏出手绢擦了一下眼泪说:“孙师傅,你还是说那个不希望别人知道的事吧。”
“朱老师,哪个当妈的不希望孩子将来有出息?哪个当妈的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受这样的委屈,是吧?你说现在哪个出身不好的年轻人对出身好的不羡慕?假如王晓晗一下子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翻身,从反革命儿子一下子变成高级革命干部的儿子你说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朱敏怡有点懵,还是没有完全明白。见孙玉英问她愿意不愿意她沉默了,这回她学聪明了,不说愿意也不说不愿意,过了一会儿她问道:“我还是没听明白,你最好是说得详细些。”
孙玉英想了想说:“那我就跟你交实底吧,王晓晗的亲爹亲妈我找到了,他们是老革命,是高干。他们要是认了王晓晗的话那王晓晗的政治身份马上就能改变,我敢保证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到机关当干部。”
朱敏怡心说晓晗的爹妈早就死了,哪来的高干?不过她没有马上反驳,想了想又问道:“晓晗的亲爹亲妈你是怎么找到的?你有什么根据说晓晗是他们的孩子?”
孙玉英知道她得这么问,就说:“我说的这个高干姓马,是个回民,在南方当局长。他亲嫂子的侄子是我爱人,也就是说他嫂子是我姑婆。朱老师,如果没有根据我也不会来找你,你不觉得王晓晗长得像回民吗?像吧?他们的儿子是四九年刚两周岁时丢的,算来今年正好是二十四虚岁。你看,王晓晗是你抱养的、长得又像回民、今年也是二十四岁,最最关键的是,你看。”说着,她从小背包里取出一张马勇智夫妇春节回来时和哥嫂一家的合影照片递给朱敏怡并指着前排坐着的一个人说:“这就是我姑婆的小叔子马局长,你看,王晓晗和他长得像不像?”
朱敏怡接过照片认真地看了看,嗨,你别说,那鼻子眼睛脸型还真有几分相像。不过她清楚地知道这不是晓晗的父亲,王晓晗是房东葛维利四七年时给留他们的,当时他还不到两个月,是个刚会睁眼的襁褓婴孩。
马局长的孩子是两周岁时丢的,跟晓晗不沾边嘛。她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脸上紧张的表情也消失了,刚想说你弄错了,我们晓晗绝不是那姓马的孩子,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对,还是按事先想好的路子: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承认也不反驳,尽量让你把话说完,看看你们到底是啥意思。她把相片还给孙玉英问:“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善于察言观色的孙玉英见朱老师没有激烈反驳而是面露笑意就知道她一定是为王晓晗即将改变家庭出身而高兴,就接着说道:
“朱老师,还有个事你可能不知道你儿子有个中学同桌叫叶雅群,是市革委会常务副主任叶永江的女儿,叶永江就是原来的叶市长你知道吧?这个姑娘现在大学毕业分在我们厂,前些日子就跟着王晓晗实习,这姑娘长得俊极了,俩人在一起有说有笑。我们都看出来他俩是真好,由于俩人的政治条件过于悬殊叶市长肯定不同意女儿和王晓晗来往,这不,实习不到日子叶姑娘就回大楼了。
“王晓晗这两天在班上就像丢了魂似的,没着没落。人都说:女愁哭男愁唱,可他既不敢哭更不敢唱,跟谁都不说话。一到中午就在纸上写字,那失恋的眼神我们看了都替他难过。”
孙玉英看了一眼朱敏怡接着说:“这回好了,老天成全他们,让我发现了他是马局长儿子的这个事实。马局长知道后肯定是要将他认回去的,到那时你儿子马上就能把那姑娘给你带来。朱老师,你要是同意马局长认亲儿子的话,你就给我两张王晓晗小时候和他现在的相片。马局长孩子丢的时侯派出所备过案,这些年一直没停止寻找,这事好办。朱老师,咱说实话,你是他养母,他跟你二十多年即便是认了亲爹还是跟你亲,你放心,到啥时候你也是他妈。朱老师,现在你能跟我说说这孩子你是怎么收养的了吧?”
朱敏怡终于明白了王晓晗这个女同事找她的目的了,嗯,又是一个想给晓晗改成分的人,不过这次是从根上改,听起来似乎比郑师傅说的靠谱。不过关于怎么收养孩子的过程她一时还编不出来,也没寻思好这事到底应不应该答应,想了好一会说:“孙师傅,不瞒你说,晓晗他爸出事后我受了刺激,脑子有点不好使,对以前的事经常懵住一下子什么都想不起来,你容我回去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跟你说,好不好?”
嗨,这个朱老师,这回怎么净打胡噜语?啊对,上次是两个人自己的态度和说话的气势像是组织上派来询问的,这次是一个人,口气又是商量的。想到这里孙玉英面色又严肃了起来:“朱老师,这个事我不愿意弄得吵吵嚷嚷的,王晓晗他本来是高干的儿子,现在在你们这个家庭受到了连累,如果找不到亲生父母也就认了,现在找到了大家都应当高兴是不是?你养了他二十多年就是认马局长这个父亲他也是你儿子,也对你亲,假如你不愿意,否认事实那就不好了,马局长对你这么多年来的辛苦是感恩的,所以最好是说和解决,不要……”
朱敏怡打断了孙玉英的话,说:“孙师傅,我说了我现在的脑子不好使,有点乱,天也不早了,咱就谈到这?你看好不好?”
老孙婆子见朱老师话说得坚决怕把事情搞僵也只好表示同意:“那好吧,过两天我再给你打电话。”
晚饭后,朱敏怡拉过王晓晗关切地问:“小晗呐,妈问你个事?”
“什么事?”
“你今年虚岁二十四了吧?能不能告诉妈,你在工厂里有没有中意的姑娘?”
王晓晗嚅嗫道:“妈,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朱敏怡始终都在注意王晓晗的表情:“告诉妈,有没有?”
“妈,咱中意有什么用?人家父亲是大干部,想都别想。”
“噢,那她呐?她对你有意吗?”
“她有意也没有用。”
“这姑娘长得漂亮吗?”
“咳,妈!你别问了,我心里难受哇……”
王晓晗实在忍不住一下把头埋在敏怡怀里失声痛哭起来。父亲没了,大姨没了,姐姐晓昕也没了,妹妹晓晴插队去了,叶雅群近在咫尺可跟远去也差不多,好朋友金玉秀大学毕业后分到了兰州。还能和谁说说心里憋屈话呢?长这么大他头一回觉得母亲是最贴心的人。
朱敏怡心里大恸,也哭了起来。看来这个孙师傅没有骗我,在晓晗的心里是有个相爱但却走不到一起的同桌。他能体会到儿子心里的苦楚,她一边哭着一边轻轻拍打晓晗耸动的肩头:“儿子,哭吧,痛痛快快地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了。”她以前都是喊他晓晗今天头一次叫他儿子。
在厨房收拾碗筷的晓晖突然听到哥哥的哭声,在她的记忆里哥哥从来都没放声哭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母亲也跟着哭?十九岁的她预感到家里可能又要遭遇什么灾难,一种莫名的恐惧、悲伤笼罩在姑娘心头她不由得也哭起来。
朱敏怡年轻的时候遇事不大喜欢用脑,也不大知道犯愁,人很简单,所以那时别人都叫她名字的谐音~朱美一。可命运偏跟她作对,后来发生的诸多事情使她不能不想,不能不愁。今天更是如此,她本来可以一口拒绝,晓晗压根就不是你们说的那个孩子,可是她犹豫了,是啊,多好的机会,她是得认真考虑考虑。
王慧珠介绍的老工人郑师傅说给孩子们改成分那是妄语,孙师傅说认了马局长的话晓晗就能改变政治身份却不是假话,这可是从血液上得到更正,要是按着孙师傅说的承认是在他们丢孩子以后自己收养的王晓晗,那晓晗从此就能脱离苦海,关键是还能成全一对有情人。
可是,可是他不是马局长的孩子呀,现在真要把管自己叫了二十多年妈的儿子主动推给别人?这是什么事嘛!她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家里人本来就少,晓晗要是再走了那日子可怎么过?不行,坚决不行!可要是不承认的话,晓晗就失去了这辈子惟一能改变命运的机会。晓晗是一个自我控制能力很强的人,看他方才哭得那个伤心就知道他在工厂受了多少委屈,就知道他和那个市长的女儿感情有多深。
是啊,我不能太想着我自己了,孩子小的时候你怎么没放在心上?这会儿长大了你又想把他拢在自己的身边,如果晓晗是你亲生的儿子你还能这么自私么?为了他的未来,为了他和那姑娘的幸福你有什么舍不得的?记得早些年包冻饺子时淑贞经常给孩子们讲故事,其中有一个故事大意是这样的:
说有一个当妈的,丈夫死了,她拿儿子当宝贝,心里装的都是儿子,从来都不想她自己。儿子要什么就给什么,从不让他失望。儿子长大了当妈的费尽所有给儿子娶了房媳妇。有一天儿子回来愁眉不展对老娘说:媳妇病得不行了,大夫说得用活人心做药引,可是上哪儿去弄活人心呢?看来这回她是死定了。看到儿子难过的样子这个当妈的一咬牙就拿出刀把自己的心给挖出来了。儿子手捧着母亲的心急急忙忙地往家跑,跑着跑着脚下一绊跌到在地,那颗心一下子摔出好远。当他爬起来捡起那颗心捧在手里时,那颗心轻轻地说了句:“你没摔坏吧,儿子?”
听完这个故事孩子们目瞪口呆:这个当妈的也太过分了吧?怎么甚么都给呀?淑贞解释说:“世上当妈的都是这样,为了孩子那是什么都舍得,只要孩子能过得好她自己吃多少苦遭多大罪都乐意。”
是啊,为了晓晗今后不再过着低人一等的生活,为了晓晗一生的幸福就认了吧。可是他们要是再问孩子当初是怎么收养的我可怎么说?对,还是往淑贞身上推吧,本来也是她坚持抱养的嘛,只不过把时间改在一九四九年年末……
前几年她曾希望王晓晗姓白,现在一想到他要改姓马要成为别人的儿子心里怎么这么难受哇?半夜里在睡梦中她哭了起来,哭得特别伤心,眼泪把枕头都浸湿了一大片。后来她哭醒了,坐起来寻思:晓晗以后家庭成分好了,又有个当大领导的爹罩着从此可以挺起腰杆做人,凭他那么聪明能干前程一定看好,我应当高兴啊?是不是?哭什么?应该笑哇。她努力想笑,可不知怎么地她就是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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