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
孙军
前日傍晚送朋友去大青峰岭办事,时隔多年又见到了记忆中熟悉的渡口,一时竟心潮起伏,往事历历眼前。
那时还没有像现在这么笔直宽敞的高速公路,各个乡镇间只有一条狭窄马路相连。站在山顶下望,马路像一条又细又窄的带子缠绕在绵延起伏的群山之间。一座宽阔的梅山湖起于各座山底部,所以走水路乘船相对来讲便捷又省时,在当时是交通出行首选。这个渡口是当时四乡八里去往梅山县城必经之地。
一天之中,可能只有夜深人静时的两三个钟头,渡口是幽静的,清闲的。其余的时间总是忙碌异常。那些勤劳的人们,在一切皆在梦中的时候,肩上扛着货物,手里提着一盏灯笼或者握把火把,稀稀落落的照亮渡口的梦。追逐梦想的年轻人更是悄悄地捎上憧憬通过渡口去贴近理想。
记忆中我有三次通过这渡口的经历。
一次是我14岁,初中毕业那年,从未走出大山的我,在老师带领下,几经辗转从上码头乘船,通过这里去到县城参加中考。我倚着船舷,满眼新奇地看着如镜湖面,内心忐忑,憧憬谜一样的未来。
来到渡口,两旁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全是小吃店和小卖部。一缕缕饭菜香和琳琅满目的商品牵引着我的鼻子和眼睛,脚步也随之慢下来。偷偷咽口水,想看看房子里到底卖啥?可带队老师严厉呵斥我们:注意安全,集中一起走,不能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我恋恋不舍地离开渡口。偷偷回瞥,此刻渡口像一位慈祥的老妈妈,把孩子们送上岸,累了,静静地坐在那儿歇息。
时过三年,高中毕业,带着狂妄不羁的心再次踏上这渡口。也是夏天,抵达时已傍晚,凉风习习,余晖洒满渡口,渡口仿佛披上金纱。湖面波光粼粼,风过处,像有小鱼在跳跃。来来往往货船,打鱼小船,穿梭不息。渡口两旁小吃店小买部依旧繁忙诱人,但勾引不了我的心。初长成的胡须随嘴角上扬,桀骜不驯地瞅着刚走过的渡口。此时像一副水彩画:晚霞布满湖面,湖水微微荡漾,排排船儿整齐停靠渡口旁,归来的人们哼着歌卸下收获,小船随歌声荡漾……于是我浮躁的心渐渐沉下来。
那时的渡口只有一条运送旅客的客船,无论你去县城或是从县城返回,如果船不在,肯定是去起点渡口,你只有等了。等待变得无限美好又漫长,等待使浮躁沉寂。当夕阳落山,你焦急万分,只见远远地,波光粼粼的湖面,一叶孤舟映入眼帘,此刻你的内心如何?是激动,是欣喜,是埋怨?多像久盼的恋人归来!上了船,蜷缩在船舱一角,刚刚焦急的心稍稍安歇,马上又投入下一段旅程忧虑中。此刻是否想过"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又忆起高中毕业后,为没能进一步去到高校深造,深深地遗憾!几个要好同学借助渡口一起踏上了离家的脚步。等返家时发现已有宽阔笔直的高速公路直通家门口了,过渡口乘船回家已成记忆。一晃三十年过去了,我们都散落天涯。从当初的青涩华年到如今两鬓霜花。一切都在变化,变得面目全非。但是,故乡,却被渡口的那一根揽绳系着,每当明月高挂的夜晚,床前明月光,只要轻轻一扯,故乡,故乡的人和事就来到心上,顿时热泪溢满眼眶……
如今的渡口就像白居易笔下落寞的琵琶女,“门前冷落鞍马稀”。夕阳清楚地晒着她斑驳皱纹,不禁让人喟叹潸然。历经沧桑的大青峰岭渡口,终湮没在历史长河中,依稀一场旧梦。
汪曾祺曾说:一个人找准了自己位置,就可以比较'事理通达,心平气和'了"。是啊,当初豆蔻年华,初登渡口,从此踏上梦幻人生。岁月是水,成长是岸,时间的渡口啊,我们都是过客。
耳畔恍惚响起蔡琴深情歌唱:
让我与你握别
再轻轻抽出我的手
华年从此停顿
热泪在心中汇成河流
渡口旁找不到一朵相送的花
就把祝福别在襟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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