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坎,我过不了

  爸爸在老家时不时打电话过来。我总是注意听他的声音,而不是他说话的内容。他多年的哮喘,肺气肿,支气管扩张……总之,呼吸系统没多少功能了。一旦说话像是没底气的样子,我就知道他又感冒了。一个呼吸系统非常脆弱的人,怎么可以不小心就感冒呢!我真的很是担心。早几年在汕头拍片的时候,医生就告诉过我们,爸爸的肺只剩三分之一了!望着那张我看起来似懂非懂的片子,想想爸爸的身体,我躲在车里哭了一场,他们都不知道。那天出院后,我记得,爸爸整整六十岁。本来还不能出院的,但是我们都讨厌在医院过爸爸的生日,硬是没听医生的话,回到废品店,非常开心地过了他的六十大寿!我记得我说,爸爸!加油!活过六十了!你就胜利了!

  今天一早,弟弟开车过来我这边坐。神色凝重,我知道,是爸爸的病让他难过了。这些年,我们在外头吃过多少的苦,我和我弟都不在意,都觉得还吃得起,唯独想起爸爸的身体,我们的心就绷起来了。弟说,医生又在吓老爸,说他的病根本没法治了。我劝弟弟,其实也是劝自己,没什么好吓的!爸的病都这么多年了,本来就没可能越来越好!不然叫他回汕头来,我们也放心些!说着说着,眼泪就流出来了……我真的讨厌生病!讨厌这个世界有生老病死!本来心情好好的,一下子像塞了铅一样沉重起来!我一直想逃避这些事。这些年来,父母总是在弟弟身边,家公家婆又在老家,我觉得我很幸福。这种幸福不是别的,是我不需要看见老人想起病啊死啊,好像根本不需要面对这些!直到去年家公突然去世,我的心又开始在慢慢提醒我:人有生老病死,亲人,我最亲的人,慢慢都要离去……一想起这些,我就开始悲伤,我过不了这些坎,我很害怕面对这些!不知为什么!

  记得在神学院的时候,我们会上一些关于终极关怀的课。那时候,从上帝而来的生死观,价值观,让我觉得死亡并不可怕。可是那时候,真的只是停留在理论上,无关痛痒。现在,叫我拿起那些观点来面对生老病死,我觉得,有些苍白无力,有些缺乏说服力。理论是理论,恐惧还是恐惧。那种挥之不去的忧伤总是侵占我的胸口,让我无法快乐!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所有人就这样子活着,永远不死。我们的亲人,我们的朋友,大家永远都在,多好……可是,怎么可能?可我,又怎么过这些坎?

  我的爱太多了吗?我的爱太深了吗?还是我的爱太脆弱了?当我唱起汤潮那首《妈妈我想你》的时候,我又泪流满面。明明我妈还活得好好的,明明大家都好好的,可是,我无法控制我对生老病死的种种担忧,我哭得个稀里糊涂。我怕,我很怕,因为我知道,那天迟早会来……我不敢想了!

  我不想听任何道理。关于生老病死的道理,我比谁都懂。我就是舍不得。我就是不想分离。我就是痛恨生离死别。不要用任何权威的理论来启示我,安慰我。此刻我的心,不肯受任何安慰!这世间有多少道理,三岁小孩都知道,八十老翁做不到!我做不到,我过不了这些坎……

没有下辈子。没有来生。我深信,天堂有多美,我不知道,我只求我的主,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没有那一切生离死别。请可怜我,我过不了这些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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