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汤

1

冬子饭店遇到了空前的危机。

冬子饭店名字起的很好听:冬来春。冬来春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饭店。尽管方圆几十里只是山地,只有三家饭店,但这并不妨碍冬来春成为市场的龙头企业。冬来春也是成立最早的饭店,时间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当时这一片尽是荆棘遍地的山岗,冬子以一个企业家的头脑,敏感嗅到了商机,一口气吞下了山坡上的十几亩地,这是冬来春饭店的雏形。

后来,一座座山岗被机器轰隆隆地铲平,一根根烟囱矗立起来,工厂一座座在山岗上拔地而起,人如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冬子用他的先见之明,掘得了市场的第一桶金。

扯得有点远,冬子饭店遇到了危机,冬子穿着白大褂,戴着厨师帽,呆立在厨房,汗珠不断地从头上渗出来,一滴接着一滴争前恐后地滚下来。

他现在正在招待一桌客人,一桌非常重要的客人,有市食药监局局长,有县长,还有县食药局局长等等。这里面随便拉一个人出来,只要一句话,他的饭店就得关门大吉,把每天如潮的现金流水供手让给其他两家半死不活的饭店。

可是在这节骨眼上,这么重要的一桌客人,他巴结还来不及,怎么会惹他们呢。

他无意中发现,他那长得像土地爷一样的媳妇,粗心大意地把没洗的那截驴肠给煮了,连汤一块搬到了那些重要人物的饭桌上了。如果有人用筷子拨拉拨拉,拨拉出驴肠里面还没有洗出来的草棍,那祸可真就闯大了!

他急得蚂蚁一样在锅台上转了几圈之后,超强的危机处理能力让他做了一个英明的选择。他大步流星地走向那桌客人的房间,敲开门后,先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90度的躬,然后眼睛迅速定在桌子中间那盆驴肠汤上,还好,还没人动。

“各位领导,不好意思,这汤忘记放佐料了,我回去重做一下。对不起,对不起了!”

跟在他屁股后面的服务员身手麻利的,迅速端起汤盆。

“没事没事,不是没加佐料吗?我就爱吃天然的,”坐在最主要位置上领导发了话。

“这,这佐料是我们饭店的特制,也是纯天然食品,添了后你尝一下。味好了劳烦您做个宣传,”他一边点头哈腰的说,一边朝服务员使下眼色。

汤到了厨房,他的心终于正式从悬崖边落到半山腰的树枝上,稍微往肚里放了放。伙同大厨一块把那截驴肠找出来,拿出来检查了一下,里面确实还有不少黄黄的草棍。

这个臭娘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揩一把汗心里暗骂道,现做肯定是来不及了,加佐料的谎言不足以支撑多半个小时的时间,那么只有细心捡一下了,他为了把事情压到最小范围内,他只和最亲的大厨两个人一起干,把那盆汤又重新仔细地检查了三遍,用篦子过了,把所有的肠都再冲洗二遍。然后他尝了一下汤,汤味很浓,他皱了皱眉,加了点骨头粉,才心怀忐忑地把汤又端了上去,使劲挤出一脸的欢笑,鞠个躬,把门带上。

饭后,那位最高领导,指着他说,“不错!这是我喝过的最味正的驴肠汤,这山里面还真有点特色啊。”

2

他不知道领导是正话反说还是反话正说,心头掠过一阵刀子般的冷风。

之后,他提心吊胆好几天。为铭记教训,他把那截驴肠用白布包起来,标本一样,吊在厨房最显眼处,以后但凡涉及肠胃之类的汤菜,他必须亲自上阵,操刀检查。

危机在忐忑中终于过去了。冬天走了,春天来了,这一天,饭店又来了一波重要的客人,又要了一盆驴肠汤!这次冬子老板亲自上阵,看着这盆亲手做出来的洁净的驴肠汤,他感觉就像一个著名作家完成了一部巨著一样非常有成就感。

他脱下白大褂,坐在门口的小登上,晒着暖暖的初春的太阳,心头洋溢着一股股的温暖,境由心生,心由境生,这心情,这环境弄得他像喝了几杯小酒似地说不出 的惬意。

“老板,老板快去看吧,那桌客人点名要你去!”

心里有巨大的底子的他不再有年前汗流浃背的慌张。

“多大点事,慌什么,慌!”他呵道。

他踱着步子走到那个房间,敲开门后礼貌地先鞠了一个120度的躬,“各位领导好,有什么吩咐?”为首的那个人他认识,是上次来的县食药监局局长。

“冬子,怕我不给钱吗?嗯,不一样的客不一样的待法是不是?”

“这哪里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只管言语,小店一定改进,一定改进!”

“你的驴肠汤忘记加佐料了吧!”旁边的乡书记好言提醒道。

东子脑袋,冰激了般地一激灵!

汤端下来后,他用勺子熬中药般的搅来搅去,又尝了几口,还不错啊,只不过少了那点……躁味。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尘封了几个月快风干了的那截驴肠,不能,我不能再冒这个险了,可是不冒这个险出不来这个味,这也交待不了呀。

他犹豫着,把那截驴肠拿在手里,像烫手山芋一样的拿起来,烫了手似地又赶紧放下,放好又拿起来。神经病似 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老板,那个客人又催了,还说,还说什么……这饭店的……食品安全是不是要查一查了?”

“嗯,知道了,出去吧,”冬子下了狠心。一把抓起那截驴肠场,一下子扔到锅里,连那盆汤一块倒了进去,大火炖了起来。

一盆香喷喷的驴肠汤端进了房间。

东子的心又重新打起了鼓!那个局长吃完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冬子,汤味很正,挺正!”

3

就这样,那截驴肠就成了冬来春的招牌菜,来客必点。冬子的心里也如吃了驴屎一样一次次地难受。村里的他最尊敬的李大爷也慕名而来,就要他的驴肠汤,他家里来了客人。

他就没敢把那截驴肠放进去,结果李大爷第二天见了他一脸不屑,他陪着小心:“大爷,您早!”

“是和我说话吗?你小子买卖做大了,看不起人了是不是,遇见贵人才放好佐料,你大爷我不配你的佐料,也不配你打招呼!”

冬子愣在路上,半天没有动弹,他想起来了,大爷请的人有两个来吃过他的浓汤,是跟乡书记来的。

下一步饭店怎么走?他瞅了瞅那半截已经风化且神化了的驴肠和他的复制品们,叹了口气。走出了饭店。

冬子的饭店遇到了真正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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