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江南,烟雨蒙蒙,杨柳依依,散发着它独有的魅力。
乌漆墨黑的夜,烟雨氤氲的小巷,一只野猫匍匐在青石板上,奄奄一息。
在它的身上,胡乱地散落着几片蔫儿了的青菜叶子,还有破了的鸡蛋,雨水混着血水流在青色的苔癣上。
“哒哒哒……”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在暗夜显得特别刺耳,它睁开眼睛,只见一点火光慢慢飘近。
“啊!”陆笙突然看到黑暗处有两团幽深的光,吓得惊呼一声。
他突然站定,犹豫了一会儿,举起灯笼,一步一步地朝那两团光挪去。
“喵呜!”突的一声猫叫尤为刺耳,吓得他一个趔趄,差点丢了灯笼。
“原来是只猫。”他自言自语地说,他此刻看着那两团幽绿的光,觉得恐怖极了。
等到他走近,发现一只看不清颜色的猫,狼狈地窝在青石板上,明明是奄奄一息的模样,两只眼睛却异常明亮,带着孤傲,警惕。
它被雨打湿了毛发,看起来只有老鼠那么大,此刻的这只猫让他怜悯心泛滥。
伸手去抱它,却被它喵的一声阻拦。
看着它明明很虚弱,却又倔强狼狈的眼神,不觉笑了。“小猫儿,别怕,我带你去看病。”
闻声它开始打量他:灰布长衣,苍白儒雅的面庞,一双清潋的桃花眼在摇曳的烛光里烨烨生辉。
“喵呜……”叫声低了下来,温顺地伏在他的臂弯,很温暖。
他把它带回家,用热水给它清洗干净身上的污秽,伤口用上最好的金疮药,它的眼睛盯着他给自己右前爪包扎伤口的手,手指白净,匀称修长。
“真是个漂亮的小东西。”陆笙看着洗完澡那团雪白的毛茸茸的小东西,它的眼睛很特别,左眼幽蓝若海洋,右眼碧绿似翡翠。
天色刚微微亮,陆笙抱着假寐的小猫去楼下客厅用餐。
他叫它小雪。
“我不同意,我有名字。”它的内心是拒绝的,可是听在陆笙的耳中却是它高兴的喵喵叫。
陆笙让莫婶给小雪准备了一条小黄鱼,岂料它连看都不看一眼。
“我只吃熟的。”陆笙只见小雪喵呜地叫着,眼睛盯着自己的餐盘。
“猫竟然不爱吃鱼?”陆笙稀奇地把自己的粥放在它面前的盘子里,还体贴地掰了两块油条。
它吃得津津有味儿。
一晃半个多月过去了,小雪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只是在右前爪掌心留下个铜钱儿大小的疤痕。
小雪在陆府的半个月只让陆笙一人靠近,其余人走过它身边,它都会警惕地弓起身子,作势要扑上去。
可是突然有一天小雪不见了,那么突然。
陆笙把宅子翻遍了,也没找到它,眼前突然闪现初见时,小雪满身伤痕的躺在他臂弯,只觉得心被狠狠捏了一下。
“老爷,你不用担心,猫这种动物,是养不熟的……”莫婶看着陆笙变黑的脸色,声音越来越低,“它可能找到了更好的归宿。”
“卖报纸,卖报纸了,杭州城惊现杀人案,作案手法残忍血腥……”卖报的小孩儿一份一份地递出手中的报纸,今天销量很好。
陆笙此刻一身制服,在死者王屠户家,“现场什么情况?”
“报告陆警长,这王屠户是被人吸干了血死的,死后又被剥了皮,作案手法极其残忍。”一个警员愤怒地汇报着。
“这王屠户做什么的?”陆笙疑惑地看着呈跪拜状态的尸体,而尸体的面前散落着几张血淋淋的猫皮。
“王屠户是城中最大的羊肉供货商,很多酒楼都从他这里进的羊肉。”警员也注意到那些猫皮,“怕是又一个不良商贩,用猫肉冒充羊肉了……”
“不会是那些死去的猫报复吧?”那个警员变了声调,只觉得呆的地方阴森恐怖。
“胡说八道什么!”陆笙愤怒地训斥,“这是巡捕房的人应该说的话吗!”
其实他心里也在怀疑,这件凶杀案太过诡异,看着这些猫皮,他忽然想到那双异瞳,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
“下令封锁消息,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陆笙想了想,“叮嘱那些报社,不该写的不要乱写。”
陆笙从车上下来,发现家门口倒着一名身着墨绿旗袍的女子,烫着卷发。
陆笙把她抱在怀里,很轻,看着她歪在他臂弯苍白小巧的面容,忽然想到小雪也是这样被他带回家的。
“莫婶,赶快去请大夫。”陆笙把她放在客房的床上吩咐着。
大夫为她号了脉,朝陆笙恭敬地说:“陆警长,夫人这是感染了风寒,气血亏虚导致的晕倒,并无大碍,我先为夫人开几服药调理一番。”
“有劳大夫了……”陆笙向他点头致谢,“莫婶,去送送大夫”
那大夫同莫婶离去。
陆笙望着床上的人,小巧的鼻子,樱桃小口,一双浓密漆黑的睫毛……
她的睫毛动了动,突然张开望向陆笙,吓得他措不及防。
她慢慢坐起来,倚着墙,“你是谁?”
陆笙望她,一双幽黑的眼睛泛着光,神情倨傲倔强。
“我是陆笙,你晕倒在我家门口。”陆笙看着她的眼睛,“不知姑娘名讳?”
“我叫苗妩,经营一家当铺。”苗妩看着他,神秘地笑着说:“那可不是一间普通的当铺。”
“姑娘的名字,很像我家小雪的叫声……”陆笙不经意地提及,只觉得这名字不多见。“哦!小雪是我捡到的一只猫。”
“哦?我最喜欢猫了,我可以看看它吗?”苗妩满怀期待地看着陆笙。
“可惜它丢了。”陆笙失落地说:“也不知道它现在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欺负”
“你都不知道,我捡到它的时候,它奄奄一息的,很可怜。”陆笙对着这个陌生人,不知为什么话突然多了起来。
而苗妩好笑地看着他。
“对不起,我是不是话太多了?”陆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没关系。”苗妩掩嘴轻笑,“这样的你,很可爱。”
陆笙苍白的脸浮上两朵红烧云。
看着她把油条掰开放在粥里,不禁觉得可爱,“我的猫也喜欢这样吃……”
“我倒是很好奇,是一只什么样的猫,让陆警长您这么的念念不忘?”苗妩轻笑着说。
苗妩谢过陆笙便离开了陆府,陆笙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觉得她优雅得像只猫。
不过三日,就有人来通报,“苗妩姑娘前来拜会。”
陆笙前往迎接,却在看到她拎着的行李时,呆住了。“苗妩姑娘,这是?”
“哦!我租住的房子到期了,不知陆警长可否行个方便,收留我几日。”这样说着,却是把行李丢到陆笙怀中,径直向自己住过的房间走去。
“呵呵……”陆笙好笑又无奈地摇摇头,这姑娘倒是真性情。
陆笙依旧在忙那看起来毫无头绪的诡异的凶杀案。
而苗妩依旧懒散地呆在陆府,偶尔出去一趟,看顾她那神秘的当铺。
一日夜间,电闪雷鸣,陆笙熟睡间只觉得一个小东西爬到自己床上,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着她。
“我害怕,睡不着。”她委屈极了。
她紧贴着他,埋头窝在他臂弯,闪电突现映上她勾起的嘴角,说不出的诡异。
他没有发现,只觉得心跳得很厉害,嘭嘭的,就像雨滴跌在心上,一夜无眠。
“呦,姐姐这是又动了凡心了?”一个身着桃粉旗袍的女子,笑得风情万种地倚在门外,毫不避讳地打量着相携而出的两人。
“这是?”陆笙看着苗妩冷漠的表情,疑惑地问道。
“不过是个不相干的旧人罢了。”苗妩无所谓地说道。
“孟子悠,我警告你,别老惦记那些不该你惦记的,不然我不介意让你生不如死。”苗妩冷漠地对着来人,背对着陆笙漏出尖尖的獠牙,一双异瞳泛着妖冶的残忍。
“哎呦,陆先生,人家好怕怕哦!”那女子夸张地捂着胸口跑向陆笙,依偎在他怀里。
“孟小姐,请你自重。”陆笙黑着脸拉开她。
“妩儿,我们走吧,折子戏马上就开场了。”陆笙拉过她的手,上了车。
“哼!”身后的孟子悠缴着手帕,面容可怖,“我会让你们悔不当初。”
“你就没什么要问我吗?”苗妩歪着头瞅着他。
“你要是想告诉我,自然会说的。”陆笙摊了摊手,“不想让我知道,任我怎么问,你也不会说,不是吗?”
“你倒是看得明白。”苗妩收回视线。
“陆警长。”一抹桃色的影子拦住了醉酒的陆笙。
“孟,孟小姐你怎么在这儿?”陆笙懊恼地看着她,他心情很不好,所以才深更半夜的去买醉。
“我只是想来提醒陆先生一件事。”孟子悠贴着陆笙的胸口,手指在他苍白的脸上游走,“那苗妩不是什么好人,她专食人心。”
“可怜我的未婚夫就是被她勾引走,还被吃掉了心脏。”孟子悠作势伏在他胸口痛哭。
“孟小姐,请你自重。”陆笙嫌弃地拉开她,在青石板的马路边干呕,那股子浓郁脂粉气熏得他想吐,还是苗妩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比较好闻。
“至于苗妩,她是什么样的人,自有我自己去发现。”陆笙不屑地看了她一眼,“还轮不到从别人口中了解。”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孟子悠变了脸,露出尖利的獠牙,泛着幽光的眼睛,长长的利爪就要抓向他的胸口。
“看来,我对你的警告还不够。”突的一个人影窜出来,挡开了那一击。
“你不怕吓到他?”孟子悠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你怕我吗?”她扭头望着他,此刻的苗妩,左眼幽蓝若海,右眼碧绿似翡,两只獠牙裸漏在外面,举着的双手有长长的尖利的指甲。
“我不怕!很可爱。”陆笙深情地看着她,“你就是小雪,对不对!”
“他知道?他竟然都知道?”苗妩震惊地望着他,心情喜悦又震惊。
“小心!”陆笙突然抱着她转了个圈,他的血喷在她的脸上。
“陆笙!”苗妩震惊地扶住要倒下的人,愤怒地看着那个偷袭的人,冷冷的。“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此刻的她满脸血污,就像地狱里浴血的修罗。
她一爪子抓伤了她的脸,“你这只到处发情的母猫,一百年前我饶你一命,没想到你却死性不改。”
“啊!你这个贱人,竟然抓我的脸。”孟子悠气急败坏地捂着脸。
黑暗中,四只眼睛异常显眼,浮在空中,不断变换,吓得更夫扔了东西,便手脚并用地跑开。“有鬼啊!”
胜负已见分晓,孟子悠浑身是伤的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苗妩擦了擦嘴角的血,“你这眼睛倒是漂亮,刚好摘来放在我的当铺里照明。”
“不要,求求你,我再也不敢了,求你放过我。”孟子悠挣扎地朝她祈求,“我们,我们可是好姐妹啊!”
“哼!好姐妹?”苗妩仰天大笑,笑声凄凉而倔强,“我的好妹妹,你可是忘了你对我做的那些事儿了?”
“啊!”一声惨叫,苗妩的手中多了两颗夜明珠大小的眼球,泛着幽幽的绿光。
又一把掏进她的心窝,抓出一颗心丹,只是这次她没能叫出来。
把心丹喂给陆笙,看着他悠悠转醒,终是抵不住昏倒在他旁边。
“妩儿,妩儿……”陆笙紧张地抱着她,踉跄地到处找医馆。
此刻的她变为原形,小小的一团,窝在他臂弯,就如初见。
第二日,早起的人们发现路边有一只死相凄惨的狸猫,没了眼还被掏了心。
“原来是猫在打架啊?”昨日的更夫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
“老爷。”莫婶担忧地看着他,“您就吃点东西吧,您这样,苗小姐也会担心的。”
“我不饿。”陆笙示意她把饭端下去。
都已经一个多月了,看着陆笙日渐消瘦,莫婶担忧地摇了摇头。
“老爷,老爷。”莫婶急冲冲地跑了近来。
“怎么了?”陆笙盯着她。
“苗小姐,苗小姐回来了。”莫婶兴奋得就快跳起来了。
“妩儿……”陆笙急忙站起来,冲向门口,看着那袭墨绿的身影提着行李,站在他面前。
“我被房东赶出来了。”苗妩挂在他的胳膊上,“求收养。”
“好!好!”陆笙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上次她醒后就离开了,她需要修炼养伤,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他是日思夜想。
她告诉他:“孟子悠同我一起修行,情如姐妹,却在一百年前抢了我爱的第一个人,那个人是个俊秀书生,他刚见孟子悠,就沦陷了。”
“然后我杀了他,掏出了他的心,吃了。”她盯着陆笙,“因为他说他的心里只有我。”
“你怕不怕?”苗妩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宠溺的眼神。“直到半年前她又迷惑王屠户,给我下了药,要把我剥皮抽筋……”
陆笙想起初见那满身伤狠,心像被钝刀猛扎,“不要再说了,我会保护你,不让你再受伤害。”
“那你的心里只有我吗?”苗妩抚上他的心口。
“只有你。”他坚定地望着她。
“你若食言……”她的手在他的心口画着圈,“我定吃了你的心。”
她笑得残忍邪恶。
“我绝对不会食言。”陆笙信誓旦旦地保证。
“可是我杀了人。”苗妩把玩着自己的头发,她的头发已经长了不少,“而你是警察。”
“我是你的夫君,其次才是警察。”陆笙一把拉过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对于那样的恶人,人收不了,自有天收。”
“嫁给我……”陆笙含情脉脉。
“我考虑考虑……”苗妩慵懒地窝在他怀里。
这样,似乎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