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相遇都是命运早已写好的情节,它不差分毫地将你带到某一个人的身边。然而你要花很久的时间才会知道那场不期而遇对你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就像你永远不知道,前一秒钟还在狠狠地讨厌着你的少年,在背对你的时候,也会露出那样温柔的笑容。
我在纸上小心翼翼地涂抹着,就差一个温暖的围巾了,我心心念念的少年就会在我的桌上对我微笑了。可偏偏就在最关键的时候,尔朵跑过来揪着我的衣服袖子,我望着被毁了一半的肖像,捏着拳头。她用那双忽闪的大眼睛委屈地看着我。
“我去,我还没骂你呢,你还泪光闪闪了”。
“不是,我,是我看见,不是,听见”她摆摆手,“好像何逸被打了”。
“你说什么?谁被打了?被谁打了?”,我摇着她的胳膊让她讲清楚,她像是被吓傻了似得说话断断续续,我只听到了厕所两个字,丢下画笔撒欢似地往外跑。
何逸是我画上的少年,那个刚进学校就用清秀的外表和一口流利的英语收获了无数少女心的那个男神,那时候我撇着嘴笑话那些女生肤浅,没错,当时的我以为他是一个花瓶,除了恰好英语带有美国腔。就在第一次月考我信心满满地准备看他笑话时,望着成绩单上那个望尘莫及的名次,我才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啪啪啪打脸,以及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是什么感觉。
我用手撑着头在课桌上苦思冥想这个逆天的颜值和智商是怎么同时存在于一个人身上的。尔朵一脸同情地看着我,所谓的头发长见识短大抵也就是我这种人了,简直就是活脱脱的井底之蛙,她给我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村姑,我差点脱了鞋朝她扔过去。
认识他之后我彻底相信了,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的存在就是用来让你崇拜的。这个认识产生的一个副作用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我终于开始反省了。
而反省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我要向他看齐,好好学习天天向他靠近。
我讨厌自己作为生活委员的职责,每次打扫完卫生之后像个环卫工人那样跑到我们班级的卫生区检查一下,有没有打扫干净,有没有人朝井盖缝里塞东西,以及能不能评上优秀奖,仿佛我们的优秀班级称呼全靠这一片卫生区了,那样显得我太重要了,连偷懒都失去了底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每天早晨检查卫生的习惯,我跑出去的时候,顺手拿起了一个扫帚,如果不是因为太着急我一定会注意到身后尔朵那看奇葩一样的眼神。
我所在的高中是青城最好的高中,学校里有成绩最好的学生,也有家里很有钱的学生,有安稳度日的,也有躁动不安的,比如打了何逸的许归宁。当然,丰富多彩的校园生活常常和我这种好学生无缘,从小抄写三字经长大的我哪里会打架,不被人打就一定是我爸默默地在背后帮我烧高香了。
如果说何逸是冰,那么许归宁便是火,一个是极致的冷一个是极致的热,一冷一热的他们是我们整个高中神一样的存在。
拥有满足我们幻想的姣好成绩和初恋颜值的何逸让我们趋之若鹜,而作为反面教材常和打架斗殴联想在一起的校霸许归宁让我们望而却步,一个因为自卑一个因为恐惧,总之我们之间好像隔着十万八千个世界那样遥远。
可是我们都忘记了,即使是离我们有着几亿公里以外的行星,也有可能掉落在地上,与你不期而遇,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
你问我相信永恒吗?我信,就如我相信亿万分之一的偶然那样深信不疑。
我跑到男厕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欢呼声,我拿着扫帚立在外面,尔朵拽了拽我胳膊,“喂,你真的要进去吗?”,还没等我回答,便听到里面又传来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地上的声音。
我捏着扫帚的手抖了一下,抖出了我的决定,瞬间我就要进去英雄救美。
其实迈出第一步后,我感觉自己的腿抖了一下,那时候就有点后悔了,但不知是因为多年来不认输的性子还是那被称为面子的尊严,我硬着头皮,带着黄鹤一去不复返的壮烈就那样进去了男生厕所。
那估计是我十七岁的生命中最轰动的事情了,尽管那时我还不知道它仅仅是漫长荒唐青春的序曲而已。
我丝毫没注意到身侧那些男生惊惶地提裤子的声音,以及一长串不可思议的眼神,因为我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地上的何逸,以及那白色衬衣上星星点点的血迹,他的嘴角流着血, 眼睛里盛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恨意。我的心在那时候疼了一下。
一个男生抬脚朝他身上踢去,我惊叫着拿起扫帚向那个人背上挥过去,几乎在一瞬间,原本嘈杂不安的逼仄空间里,悄无声息,我似乎听到了不知谁的汗水顺着发丝掉到了地上,啪嗒一声。
感觉到我可能打了谁之后,我的手紧紧地抓着扫帚,窒息一般,想象着自己如何承受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我甚至做好了会被他们打到毁容的设想。
何逸似乎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两双震惊的眼睛就那样隔着一个背影直直地对上了,一个因为惊讶,一个因为恐惧。
我看着那个背影缓慢地朝我扭过来,像有一个世纪那样长,想象着他缓缓落下的手掌,我忽然闭上了眼睛,我全身的血液也知趣地停止了流动,仿佛要给即将出现的通红掌印提前打底,我脸色的惨白程度不亚于刚从印刷厂出来的那留有温度的白纸。
我捏着扫帚的手颤抖着。
“刚刚是你打我?”,我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只看到了一张好看的脸,干净,白皙,以及丝毫不亚于何逸的五官,除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让我害怕和他对视,又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其实在扫帚挥出去的那一刹那我已经猜到了,他就是那个绝对不能招惹的许归宁。
本能地我跑到了何逸那边,我像一个企鹅般移动着,还带着一个扫帚,给原本严肃躁动的对决增添了违和的喜感。
“吆,美救英雄”,旁边一个男生打了个口哨,许归宁一个眼神过去,那边顿时安静下来,他两手插在口袋里,上下打量着我,被他盯过的每一寸皮肤,隔着一层层衣物开始随着他眼神的移动而发热。
如果真的有眼神能杀死人这回事,我估计早已经被火葬了。
最后他的眼睛定在了我手中的扫帚上,嘴角扬起了一抹不屑的笑,我全身的血液开始回流,集中到了头上,看着那笑容,我的头皮开始发麻。
他大步向前像拎小鸡一样把我拨拉到一旁。那种感觉就像是屠夫走路的时候遇到了一只不知死活的小鸡,我不知该感激他的不杀之恩还是该怨恨他视尊严如草芥的冷漠。
意识到他要越过我朝何逸走去时,我不知死活地重新挡在了他面前,许归宁皱眉看着我,下一秒他的双手紧紧地捏着我的下巴,像要把它从我身体里分离出来一样,“我他妈给你脸了是不是?”。
我疼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你凭什么打人”,我再次发扬了我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优秀品质,竟然吼出了这句话,但后来回想我的勇气也许来源于那张通风报信之人惊慌失措的脸,我知道有人来了。
“你彻底惹到我了,言晞”,他眼睛移过我的胸卡,瞬间松开了我的下巴,朝着身后冷漠地看着他的何逸啐了一口,冷笑一声后走了。我擦了擦留下来的口水,回头看着何逸,“你没事吧”,他一声不吭地走了。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哭了。终于感觉到了自己的委屈,我帮你还不对了?
要在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当优秀成为一种习惯,当被人瞻仰瞩目成为一种规律,打破习惯与撞破陈规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而我,在那一天,和另一个世界有了交集。
新学期开学的第四十五天,我,言晞,用一个扫帚彻底激怒了许归宁,我知道,我摊上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