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通往江边的路上,父亲的脸上泛起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这如一股春风轻轻拂过的笑容,是得意?抑或是快乐幸福和狡黠!我猜不透,正如这十几年来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一样。
父亲已满七十岁,总想把他接到城里尽点孝道,让他享享“清福”。他总是不愿。这次来接他时,他又把我带到了江边,带到了小船上。
父亲从船尾拉出一条攀枝花筋条,用刀细细地将那些漏水的缝,从船头到船尾,从船梆到船底,都细细地补了一遍又一遍。因插不上手而在一边呆站着的我,突然想起这或许是父亲用这种方式提醒我,不要忘记农民们一生的艰辛和船对生活在江边的农民的重要么?
我想父亲一生都与土地、江水打交道,虽有七十年的人生观察和体验,但没有文化的光照,他的认识能有如此的深度和广度么?也许是生活在对自然的抗争中,他所理解的更接近于自然的本质吧。
“上船吧,还呆着干什么?”
父亲支起了双浆,我还是插不上手,在船上静静地看着他。父亲脱掉上衣,裸露着上身,虽年已苍老,可那身体依然强健。父亲时而漫不经心地划着,时而冲向那惊涛骇浪的急流中,一次比一次猛,一次比一次凶。我感受到了父亲的伟大,感受到了他那对自然不服输的永不服老的不屈的精神。
父亲是不可能与我们共享“清福”了。在回来的路上,我觉得父亲和船有如泰山将我压得喘不过气来,我又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力量,感受到父亲对船的挚爱,其实是对自己生命的挚爱,对他来说船就是生命。他侍弄船就是在侍弄自己的生命,船与父亲已经是一个整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