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将军乏了,马厩里这么多马,看起来都一般无差,选一匹马这样的事情对他而言简直难于登天。
突然,他发现不远处有一团黑,慢慢走近。小将军俯下身,用手指戳了一下,这团黑色突然甩头,露出一张黝黑的脸,瞪着两个乌溜溜的大眼珠。它昂着头,直勾勾地盯着小将军。
“就他吧。”小将军刚刚着实被吓了一跳,他故作镇定,用一贯老成的口气说道。
深夜,小将军提着油灯来到马厩。他惊讶地发现白天所中意的那匹马仿佛正在等他前来,无眠。静静昂首望着月亮,犹如一个独自缅怀岁月的王者。不行,它必须得有个名字。小将军将油灯放在一边,走到它的身侧,却发现它竟纹丝不动,依然认真地看着前方。
“他们看到我都卑躬屈膝的,你倒是特殊的很。这么黑,就叫黑子吧。”语罢,便恶趣味地摸了摸黑子的头,惹得他一阵跺蹄。
之后的一别,便是数年。久到黑子由马驹变成一日千里的骏马,久到小将军历经战场纷争由最初的孩童蜕变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将军。
少年得意的将军比幼时更加沉默,传闻他力大无穷、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从未有人想过他内心是否有喜怒哀乐,仿佛一切的光辉都覆盖着他,于是他的人生中便只有荣光。
又是这样一个深夜,将军独自走到马厩,沉默。他望着眼前的黑子,昏黄的微光下,它通体漆黑,唯有马蹄洁白似雪。恐怕小时候粘了泥,倒是没能看见它的白蹄,念此,将军微微一笑。不知将军心思的黑子,睁着眼睛,木讷地望着他。
一人一马,许久许久。突然将军轻叹,道:“黑子,你知道吗,我没有爹了。”
自那日起,黑子便随将军四处征战。转眼又是数年,将军收复疆土、处事不惊;南征北战,从未失蹄。
战前,将军大喜。深夜,携三两壶酒,走向马厩,自饮自酌,情到深处,甚至想给黑子也来一口。对着初秋的夜晚,他哈了一口气,道:“明天,最后一次了。”黑子仿佛感受到了将军的喜,学着狼,低低地吼了两声。
乌江之战,四面乡音,军无斗志。将军拖着笨重的刀刃,看着眼前尸横遍野之景。远方一叶扁舟驶来,这位亭长识得将军。
将军惨然一笑,拒渡乌江。他将手中沾着血泥的马鞍交给亭长,却没想到黑子倔强地看着他,脚步如泰山般扎根于泥土,那双白蹄又似初见般敛尽光华。亭长牵动马蹄数次,未果。将军拿起刀狠狠地扎向马蹄,黑子吃痛颤抖,却仍然昂首挺胸,不曾低头。临了,马鞍落地。
追兵前来,亭长之船渐行渐远。
尖刀插入身体的那一刻,鲜血飞溅,马亦悲鸣。
后人道:将军尸旁,紧靠一马。将军兵败乌江,自刎殉国,马亦然,其踏雪白蹄,后人名之乌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