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农村出生,励志读书求学的女孩。她很平凡,长相、家庭状况、性格、人际关系都是那么平凡。但她一直活在别人的鼓励和承认里,一直没有承认,就一直自卑,一直没有真正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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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雪”,因为她的五姨妈在我出生的那天晚上看到了路上下的厚厚的积雪。她很喜欢这个名字,一直到现在都很喜欢。
村庄以“大山”为标志,离得远的区域叫“前街”,离得近的区域叫“后街”,雪的家住在后街。那时候的宅基地是按男性人口数分的,爸爸、大伯和小叔结婚都有宅基地可以自己建房子。爷爷奶奶的家对她来讲没有一点印象,据说是在当时菜园子的位置。但从雪记事的时候,那里就已经是菜园子,奶奶早已埋在黄土里,爷爷也在早年带着小姑远走他乡了。
母亲生下雪的头两年除了搞自家建设,还会奔波于外公家。对雪而言,这部分记忆是没有的。
雪从未见过外婆,据说是母亲在怀着她的时候外婆去世了。外婆去世的时候,母亲伤心地一直哭,据说这是雪“泪失禁”体质的核心原因。印象里的外公一直坐在炕上,炕中间放着一张方桌,外公似乎很严肃,从不说话。那一年,三姨妈家的表哥在街上捡了一个过年遗漏的鞭炮,他把鞭炮点着,把手炸伤了。外公外婆家的记忆也在那一声爆炸声中倏然结束了,不知道是在冬天还是春天。
自记事起,雪的家里就有熊猫牌彩色电视机、磁带、录音机、音响、缝纫机、梅花牌自行车以及皮质沙发。以前从没觉得自己属于家庭条件相对较好的人,因为这种体面的背后都是父亲加的杠杆。这对她来讲从不是真正的体面,仿佛从一开始她就能看到“本质”。
母亲从嫁给父亲就一直跟着父亲盖房子。母亲不仅要做饭炒菜照顾孩子,还要种地,还要不停地盖房子。最初那一块宅基地只有院墙和一个“锅屋”(山东农村冬天住的房间,里面有炕和大锅灶),到后来两个人一砖一瓦盖起了平房和红瓦“堂屋”(山东农村夏天住的房间)。夏天可以顺着楼梯到平房上吃饭,铺上一张凉席就可以看星星和月亮,一直到该睡觉的时间。冬天平房和红瓦上的积雪干干净净,没有被外面行人的脚步破坏,就可以从楼梯开始捏雪球,到平房上堆雪人。
村庄的房屋四户连成一排,是平行的邻居,平房也是想通的。在盖房子之前就商量着可以共用一面院墙,邻居的孩子好像是约着差不多时间出生一般地,到了差不多的年纪可以约着在平房上从西边窜到东边,再从东边窜到西边。雪在平房上串门子,学着爸妈搞建设的样子,和泥垒砖盖狗窝。狗窝盖好之后把家里的狗“骗”过去,虽然尺寸并不合适,但还是给它硬塞了进去。也是由于不合适,这个窝被狗嫌弃,一直在风吹雪盖中坍塌废弃。
农村,农民,农户,自然是要种地的。春天父亲在家跟母亲一起播种,然后父亲出门打工。等到秋天再回家收割,收割完再出去打工,一直到年底。
春天和夏天的平房上大概只供日常晾晒。到了秋天,麦子、花生、红薯、玉米都会陆陆续续登场,蒸干身上的水分,被一锨一锨地装进洗干净的化肥袋里,再搬到储存室进行短暂的储存。短暂是因为,这些作物留出一年有余的用量之外的部分会被卖掉,换回一部分钱,供生活开支;留下来的粮食,大部分被加工成面粉、花生油、红薯干和玉米粉,再储存一部分用于保种。等到来年春天的时候再被搬到平房上晾晒,再进入黄土中加入下一个四季的循环。这种循环是以自然规律为基础的农民赖以生存的经济循环,劳作一年,收获一份,肌肤凑里充盈一年。冬天的平房上堆着旁边一排杨树的落叶,由于母亲的勤劳,落叶会隔一段时间消失一次,剩下的就是一坛放在角落里的黄豆酱,时间越久它越咸,仿佛永远都不会腐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