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88年出生的,从小生在乡村,长在乡村。自然,我的回忆也在那。
人生是很奇怪,好像一到中年,只要有独处的时间,便不自觉的回想起小时候的事。想来路,再想想去路。
今天是腊月十八。想家,是从街上变得稀疏的行人开始;是从一出门总能碰到拉着厢,背着包的归乡人开始;是从新闻里不断提到春运一词开始。
我问自己,想的到底是什么?是曾经的回忆,是那种热热闹闹,有期待,过大年的心情。
那些快乐,只有小时候。
2:
农村的春节,是小孩子们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的。童年的我,总是提前一两个月就开始问:“妈,还有多长时间年下?”“还得一个多月呢!”
这一个多月是多久,八九岁的我弄不明白的,小孩子没有时间观念。隔不了几天,我会再问一次。每一次,我都会默默地念一遍:
二十三小年下
二十四扫房子
二十五去打酒
二十六去割肉
二十七杀大鸡
二十八贴画画
二十九啥都有
三十过大年
是啊,过了小年,一天近一天,孩子们想的是好吃,好玩,新衣裳。大人就开始忙碌了。
赶年集,对,得买菜,买肉,买年货,这是件重要的事情。
那时候,农村主要交通工具是二八自行车。但年集买菜不同往常。节后,不过十五不开集,买的东西必须够这一二十天吃才行。这样一来,哪家不是成捆成袋地买?怎么办?劳动人民,很善于利用身边资源,琢磨一想街坊四邻谁家有拖拉机,或者三轮车的,就会商量着让车主开车去。
有的人,看到车走了,自己也想去,跑回家随便抓起个蛇皮袋,衣裳也顾不上换,扒着车尾巴就跳上去了。一车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但也有不喜欢扎堆的人,他们往往提着扁担,拿上两个蛇皮袋,走着就去了。或许,回来的时候,他们也会凑车,省点力气。
3:
到了街上,一个词,人山人海。摊摊担担,拥挤不堪,可谁都不着急。仿佛年集就得这样,才是那个味儿。而且每个人似乎都预备着赶到后半晌儿,再回家。
是啊,年集嘛,甭着急,货比三家,才能买到物美价廉的东西。于是,我可爱的婶子伯伯们会为了少下一毛半毛钱的菜价,要么和菜贩们讨价还价,吐沫星子满天飞。要么从街东头走到西头,只为了买上一袋便宜五分钱的大白菜。
年幼的我,每每跟着大人走来走去,苦不堪言,不解他们的想法。而如今,设身处地想想,在那个年代,全凭土地吃饭挣钱。收的麦子,交了公粮,口粮都不太富裕。收的秋,刨去话化肥农药,孩子们学杂费,平时花销,几乎不剩。谁家不得勤俭节约,能省一分是一分啊。
冬天晌儿短,买上一两样东西,已经大晌午了。手头宽裕点的去到店里吃碗肉丝面。会过日子的,就称些油条,喝点豆腐花,一块钱填饱了肚子。
在街上吃饭,是我竭力争取和大人一起赶年集的主要原因。哪怕跟着他们来回货比三家,累得腿软,有了吃的快乐,一切都值得了。
小孩子的世界,永远是那么简单,容易满足。
4:
我对年集的深刻记忆不仅体现在吃的快乐上,还有对穿新衣的期待上。
农村孩子,平时眼见父母的辛苦劳作,田里秋季的微薄收入,家庭花销的捉襟见肘,所以日常吃什么,穿什么都不会要求什么。但过年不同啊,有时候是因为父母平日的一个许诺,例如,你好好干活,过年给你买新衣裳。又或者,你考试得奖状了,过年给你买新衣裳等。哪怕之前没有许诺,可是小伙伴们都穿了,自己却没有,也是没面子啊。
因此,盼到计划带我去买衣服的那个集,天不亮,我就起来了,乖乖地等着出发。恨不得,不吃饭,就走。
到了街,进了店,件件衣裳都好看。店主热情照顾我们,我试穿一套又一套,颜色永远是红色或者黄色。对,还是套装,有点像现在小学生的校服。上衣和裤子一个色。衣服都合适,但价钱对于我家来说不“合适”。超过40元的,不考虑。最好30块钱以内。
所以,买衣服也会像买菜一样,货比n家,通常也得多半天的时间。
我是个性子急的人,试着试着,就有了情绪,气鼓鼓地跟着大人。我妈再问紧不紧,中不中时,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唉,买衣服怎么那么磨叽呢?
气归气,衣裳买回家,就被自己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不到年三十晚上,绝对不穿。有了新衣裳,觉得过年格外有意思,有劲儿。
如今回想一下,那几年爸妈他们真的没添过一件衣裳,有些后悔当初的任性。
05
赶年集的经历中,还有一次印象特别深。
那天是二十九,只有半天集。我妈本打算和往年一样,不添新。但架不住我爸的劝说,加上那年我爸确实打工挣了点,最后她也就同意了。
我妈骑着自行车带着我,进了几家服装店,衣服都得五六十块一件。于是,她改了主意,去了鞋店。看来看去,选了双圆头的前面带蝴蝶结的黑色高跟皮鞋。那年她才33岁,试穿时,很漂亮,很有气质,像是城里人。我也十分喜欢那双鞋子。后来,我在家偷偷试穿了好几次。
打算回家了,我妈问吃包子吗,我说不吃了。十几里的土公路,她使劲蹬着,想着午饭前赶到家。一路上,我想象着肉包子的味道。暗暗后悔,为什么要懂事。
6:
将近20年,我没有再去赶那样的年集,也不再有那样的心情体会。时代变了,人也变了,年也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