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萍嫁到什张家村已经快五年了,娘家虽说是县城的,但她一直没有后悔过。回想当年,玉萍和丈夫是在县2路公交上认识的,当时玉萍的钱包差点被小偷偷去,紧急关头是海旺挺身而出,喝退了小偷并保护了玉萍。玉萍的达达麻麻极力反对她与现在的丈夫海旺来往,娘家人也都瞅不上海旺,并骂他是乡棒棒,壮指头。然而玉萍看中的是海旺的人品和性格,他忠厚老实,说话算话,一个唾沫一个钉,对自己也是真心实意的,所以在玉萍的坚持下,他们还是结婚了。结婚以后,俩人勤勤恳恳,先是搞养殖,后面又包了几亩地种植大棚蔬菜,还在村头开了一家小小的供销店,生活也慢慢好起来了。玉萍对农村的生活适应的很快,与公婆相处的也算和谐融洽,来什张家五年了,啥啥都好,唯一使得玉萍心里不舒服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海旺的公公婆婆有一些老封建,迷信讲的厉害,一些行为甚至令人哭笑不得。
比如结婚那天,海旺爹安排几个村里大属相的青年,到新人的洞房里“禳”床。所谓“禳床”,便是典型的迷信陋习,一帮农村姑舅跑到洞房里,上到新炕上,把新娘欺负、戏谑一番。“禳床”的形式也是多种多样,或者是让新娘点烟却故意把火吹灭,或者是一堆大老爷们把新娘挤在中间再盖上新被子掐大腿,或者是让新娘一口气吃完一整个大馒头。这样做的目的便是煞煞新娘的脾气,让新娘懂规矩,知礼数,来到婆家夹着尾巴做人。玉萍胆小又害羞,哪见过这阵势,一阵下来被整的灰头土脸,新房里也是乌烟瘴气,狼狈极了。
还有一次,玉萍怀孕那会儿,婆婆为了让玉萍生儿子,骗她喝了好几天的安胎草药,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那是婆婆从跳大神的那儿求的符烧的灰水,喝了以后,不但自己闹肚子,孩子也差点流了,气的玉萍好几天没说话。
如此种种的事情不胜枚举,玉萍也是哑巴吃黄连,只能尽量防着了。
海旺的爹是以前的老书记,早些时候就为海旺批下了一块宅基地,日子好了以后,玉萍两口在宅基地上盖起了两层小楼,可自从搬进了新楼里,玉萍的身体就有些麻达了。起先是经常做一些噩梦,比如梦见自己从很高的地方摔落下来,把自己惊醒;再比如被恶人追杀,或是深陷泥潭无法脱身。慢慢的,整个人变得没精打采,懒懒的,总是瞌睡。海旺叫她做饭:“哎,老阿奶,烧汤去撒。”她慢悠悠的回答:“脑乏着猫心吃,你吃昂点馍馍。”渐渐地,连玉萍自己也感觉到好像是哪里不对,便去县医院好好检查了一番,医生说:“你好好摘,撒病没有,女人们岁数到哈就这么个,怕毛有。回去好好过日子。”从医院回来,海旺以为玉萍是闹情绪,故意撒懒,但后来玉萍的情况愈发严重了,依照他对媳妇的了解,应该不是装的。海旺本打算带着玉萍去省城的大医院再好好看看,但他阿达阿妈却另有想法,他们打算请十里八乡有名的神婆来给儿媳妇看病。玉萍两口本来是很抵触的,但是这个节骨眼上,不让爹妈了了心愿,他们怕是去不了大医院的,索性就死马当做活马医,看一回吧。
神婆在附近一带被叫做“赛娘娘”。乍一眼看上去和普通的农村婶子没有啥区别,头上包着粗布头巾,身上层层摞摞的穿着一层又一层,红配绿的颜色甚是扎眼,倒是提着一个草编篮篮稍显不同。“赛娘娘”来到海旺家,先是一番打量,随后拉着玉萍的手,不断抚摸她的额头,轻捋她的头发,玉萍被这样捋了一会便睡着了。神婆这才对海旺一家说,玉萍的“伴儿”丢了,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海旺不解道:“婶婶,伴儿是啥呀?”赛娘娘答道:“伴儿就是伴儿,每一个人都有伴儿,伴儿是一个人的精气神,从出生开始就把人跟着,伴儿如果走掉了,人慢慢就病哈俩,瓜哈俩,猫哈俩。”赛娘娘又说,“你们家媳妇的伴儿走掉的时间还好不算长,可以试当着叫回来,如果再等上半年,就啥卡玛都没有了。”海旺爹听了这一番话,赶紧央及道:“赛娘娘,那就把你麻烦着赶紧把玉萍的伴儿行给个,我们好好把你感谢。”赛娘娘回道:“先不着急,等她醒来了再,你们先去准备哈一把又大又红的枣儿,再把房里的炉子架的旺旺的。”
莫约过了两个小时,玉萍终于醒来了,神婆吩咐她盘腿端坐在炕上,然后在她两个手腕上分别系上了两根红绳子,红绳的一头拴在一口大铁锅的锅把儿上,锅又架在房中央的炉子上,里面是满满一锅水和七颗鲜红饱满的大枣,大枣漂在水面上不停的转圈。红绳的另一头拴在了屋门外面的院门上,细长细长的绳子穿院而过,中间挂还有一颗黄铜小铃铛。准备工作就绪,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屏住呼气,大气不敢出,玉萍也双目紧闭,仿佛很难受的样子。神婆开始做法了,只见她手持一个小幡旗,站在院子里大声呼喊道:“玉萍的伴儿你快来,外面再好哈没有家里好,家里有你的男人,家里有你的娃娃,家里的饭儿吃着香,家里的炕上脚不冰。。。”神婆呜路哇啦的又喊了一大堆,只听小铃铛铃铃铃的轻声响了起来,神婆紧张的喊道:“冤有头,债有主,阿里来的阿里去,这扎只有捏张的人,不要再来祸害人,快点走!快点走!滚求子滚!”神婆喊话间,只见玉萍的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的流下来,铁锅里的大红枣子不断的聚合又散开,快速的旋转着。又过了一会儿,锅里的水慢慢平静了下来,大红枣有六颗紧紧的贴合在一起,只有其中一颗还游离在外面,远远的漂着。神婆喘着大粗气,说道:“刚才我喊玉萍的伴儿的时候,有一个怨气很发麻的脏东西想附到玉萍身上,被我给骂走了,现在赶紧要把玉萍的伴儿喊来,防止再有个啥。”话说完便又跑到院子里去了,这一回赛娘娘没有大声呼喊,口中念念有词的小声嘀咕着,过了莫约半个小时,小铃铛响了起来,玉萍身子微微一怔,神婆赶忙给她披上了一件红纱,然后把拴在大门上的红绳解了。神婆又不断的抚摸玉萍的额头,慢慢地,铁锅里的枣子全部都粘连在了一起,紧紧的再也分不开了,形成了一个枣子饼。大家都长舒一口气,神婆道:“玉萍的伴儿来了,再慢慢就好俩,等一会了让她把这些枣儿都吃了吧。”海旺爹赶忙上前作揖道:“谢谢你啊,太好了,你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呐。”神婆接过话头说:“你们老两口搬回老家住去吧,玉萍的伴儿很害怕老两口,所以才没跟到新房里来。”老两口连忙点头称是,表示明天就搬回去住。
从那以后,玉萍真的好起来了。海旺感慨道:“原来我根本不相信这么的,现在不得不信了。”玉萍却说:“赛娘娘说的话还是挺有道理的。”海旺沉思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该不会是你这个贼婆娘,和赛娘娘搭上,把我阿达阿妈骗回老院了吧?”玉萍莞尔一笑,不置可否道:“你不要胡说,我的伴儿可不经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