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杂粮窝头能换来什么?
对于冯四来说,可以在路边的窝棚里,玩一个模样还算周正的女人,两次。
提着裤子从窝棚里钻出来的冯四拍打拍打身上的稻草,一努嘴,候在外面的混混当即收回了寻觅猎物的目光,把一个黄澄澄的窝头塞进那个满脸谄笑的男人手里,那人见这窝头没有掺分毫锯末,是实打实的粮食,先是点头哈腰地道谢,随即扭身钻进了窝棚里,木然地躺在一片稻草上的女人见自己的丈夫进来,眼神稍微活泛了一些,赤身裸体地坐了起来,男人小心翼翼地将窝头掰成两半,将掉落的碎屑一一捡起来吃了,将较大的一半放到女人的手里,窝棚里顿时响起了狼吞虎咽的声音。
刚刚发泄完毕的冯四在黑黄横流的石板路上迈开方步,眯起了眼睛:子焉先生说得好啊,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这有了权,办起那事来都硬气了几分,刚刚一连两次,也不像以往从那些暗娼的肚皮上翻下来那般累,这做了人上人,连裤裆里的玩意儿都跟着变了样。
那天离开范家粮店之后,冯四带着混混们回家,抓把锅灰涂个满脸,挑了个机灵的也给涂了,俩人跑到散到饥民集中的地方后,冯四便挑唆饥民们入夜跟着他去砸范家粮店,按他的话讲:“抢完粮食就跑,谁他娘的知道是咱干的?”
饥民们里拎不清的,胆子野的,冻饿欲死的这些人里,还真有动了心的,等混混们七绕八绕地返回,粗一估摸,倒也被他煽动起三百来人,约好了当晚去砸范家粮店。
“四爷,咱晚上真的去砸啊?逮到要杀头的!”
确认了没有尾巴之后,冯四嘿嘿贼笑着一巴掌拍在了那混混的后脑勺上:
“你小子是真傻!咱住在东城,跑去西城忽悠那帮夯货去砸范狗头的店,真有人去了,咱就在家看个热闹,就是没人去,咱也没啥损失不是?”
“况且,咱们都涂得跟鬼一样,那帮外乡穷鬼就是被抓了也指认不出咱”
回去跟混混们一说,众人对冯四这样损人不利己的行径甚是佩服,吹嘘一番之后,算着又快到放粥的时间,洋洋得意的冯四吩咐手下的混混去取粥,刚一开门,那个改变了他命运的子焉先生便闯了进门。
再然后,冯四便稀里糊涂地当上了天理教太平分堂的五堂主,子焉先生的原话是:“能组织起三百来人的暴动,你也算是合格了,不过砸店的事我压下去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当时天理教的名头一报出来,几个老混混的脸上就变了色,二十几年前,朝廷不知造了多少杀孽才让天理教销声匿迹,没想到就在这朝廷眼皮子底下的太平城里,人家又重新冒了出来。
冯四却没想那么多,光是那当了五堂主之后的好处都让他直流口水,而且在他看来,朝廷没有识破自己的计谋,而天理教识破了还找得上门来,那就说明天理教比朝廷能耐大,故而自称子焉先生的文人三言两语便说服了他。
等他坐上了五堂主的位子之后,子焉先生又跟他交代了一些事情,最后神神秘秘地留下一句话:“万民军是我们的人”
直到万民军造反的消息流传开来,冯四方才恍然大悟,更是死心塌地地要跟着天理教干下去了,他听说书先生讲过,从龙之功,那是要裂土封侯的。
自那以后,冯四便时常在太守府的附近打转,望着那占地广阔的大宅,迎来送往的奴仆,旁人难进的铜门,心就热切起来了,至于子焉先生念叨的“平等”“分田”之类的昏话,早就被他抛诸脑后了。
笑话,不是为了女人和银子,谁他妈跟你卖命!
......
“四爷,这里的婆娘都干柴柴的,弄起来也没什么反应,什么时候咱们也能去云雨楼玩玩那些头牌红倌儿,以前我猫在楼底下听过,那小妞的叫声,啧啧”
混混发出了一声充满希冀的叹息,幻想着将那些粉雕玉砌般的江南女子压在身下随意征伐,想着想着,眼神就往那些黑洞洞的窝棚里瞄去。
“你小子想啥呢?子焉先生交待的大事要紧”
冯四的一巴掌拍碎了混混的美梦,混混小声嘟囔着什么,却也不敢多言。
又走了两步,冯四心里藏不住事儿,拉过混混小声地耳语道:
“你可别跟旁人说啊,子焉先生说了,万民军今晚就能打进城!一般这个大军进城之后啊,都是三日不封刀!到时候,嘿嘿,咱五堂的哥们先把云雨楼给占了~”
混混听完眼睛里爆出骇人的淫光,脚下生风地跟着冯四往远处走去。
似乎在他们的心中,太平城破,已成定局。
“特使大人放心,这太平城,丢不了!”
城墙之上,卞泰悄悄拭去额角的冷汗,狠狠地剜了一眼频频拈须的刘邙,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愉悦,显然是之前在特使面前告了他的黑状等着看他吃瘪。
白净无须,透出一股子阴柔气息的特使大人手扶垛口,注视着正伐木取材,赶制攻城器械的万民军士兵们,压低了嗓门冷声道:
“天理邪教死灰复燃,这太平城里不知混进来多少他们的探子,卞将军,您怕是难辞其咎啊”
“可...”
“够了!”
卞泰刚欲反驳两句,便被特使无情地打断了。
“卞将军,待等肃灵王大军兵锋一至,反贼自然如沸汤泼雪,消弭于无,您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跟陛下解释吧!”
特使冷哼一声,转身便走,刘邙像是在吊唁死人般冲着卞泰深施一礼,亦步亦趋地跟着特使大人离去了,只剩下面色铁青的卞泰孤零零地在城头上被寒风吹袭,金石相击,火星迸现,卞泰腰间的钢刀在垛口上留下一道明显的斩痕,斩痕的方向,直指城外万民军大营的方向。
当天深夜,卞泰终于下定决心,刚喊了一声“来人!”,书房的门便被那位特使推开了,若是冯四等人在场,必然要惊呼出声,这特使,分明就是那子焉先生!卞泰错愕地看着施施然走入书房的特使,眼中的杀意还未来得及掩去,特使便先开口了:
“卞将军,狗急跳墙这种事,您也不是头一份儿了”
“你与那老狗串通一气,想要陷害于我,枉我一生忠君爱国...这是何意?”
“你自己看看吧”
子焉先生将一封黄缎卷轴抛到卞泰的书桌之上,绷紧了弦的卞泰差点拔出刀来,可定睛一看,分明是一封背绣九龙的圣旨,犹豫再三,还是捧起圣旨,正欲展开,心口处突然一阵剧痛,一支乌黑的弩箭不偏不倚地扎了进去。
“你...”
卞泰眼前发黑,临死前恍惚有一丝明悟浮现,然而生机断绝的他最后只有一个念头:若是此人...为什么?
将臂弩重新遮挡在袖内的子焉先生看也不看卞泰的尸首,带着浑身浴血的亲卫们快步离开了卞府,此时的太平城内,火光冲天。
放火的正是冯四等人,火光一起,他们的任务便算结束了,城外的万民军开始蚁附攻城,城内的天理教众由其他堂主领着去冲击四座城门,唯有这冯四带领的五堂一下子没了事做。
冯四眼珠一转,又有了坏主意:反正大军进城,这些个贱民也是要被杀被抢的,那我们早一点开始又有什么关系呢?
“弟兄们,喊起来!”
“万民军入城!开门免死!”
“万民军入城!开门免死!”
主意打定,冯四便领着一群手持棍棒的混混和饥民在城里各处叫喊不休,还真有些犯傻的人家开了门,被一**淫抢掠之后家破人亡,躲在一旁的饥民们见了这无法无天的行径十分眼热,不断地有赤红双目的饥民加入进来,他们的脸上飞扬着残忍的快意,一无所有又失去了顾忌,令他们的行事风格比冯四等人还要暴戾许多,随着越来越多的饥民开始疯狂,混乱飞快地在城中扩散,很快这太平城里就乱成一团,处处是哭喊,处处是血火,到后来,四散救火戡乱的兵士们干脆也加入了暴乱的行列。
等冯四一路杀到范家门前时,他的身边只剩下十余个铁杆心腹,个个也都是杀红了眼,身上塞得鼓鼓囊囊,听冯四说范家有钱有粮,女人漂亮,极度亢奋的众人也没多想,到附近的人家拖来几张桌子一搭,有几人便顺利地翻进了范家。
先进去的几人打开大门,众人蜂拥而入,一路上没遭遇什么抵抗,也没找到多少财货,这么大个宅子,居然没遇到一个活人,到最后,才在佣人房里找到个正在呼呼大睡的老头。
“起来,起来,这范家的人呢?”
“火一起就跑了几个,后来东家给钱给粮又遣散了几个,东家也走啦,剩下的,都在这儿啦”
老头打个呵欠,伸手往柜头上的烟袋摸去。
“他妈的!把这宅子给我点喽!”
无处发泄的冯四抬手给了老头一巴掌,正欲带人放火,又一伙人冲进了院子,一个个也是提刀擎棒,身上都沾着血迹,这两伙人一照面,就有了几分剑拔弩张的意思。
“怎么?想动手?这位可是天理教太平堂的堂主,冯四爷!”
冯四这边人数不占优,其中一个混混便搬出了天理教的名头。
对面那伙人互相望了望,慢慢放低了手里的家伙,之前天理教众冲击城门的一路上喊了不少口号,城里大多数人都知道了万民军和天理教实际上是一回事,现在眼前有尊菩萨,甭管有用没用还是先拜一拜吧。
于是当中带头的那人点头哈腰地跑了出来:
“冯四爷,我知道东家....哦不不不,范狗头可能藏在哪”
“小六子,你敢!”
佣人房里冲出的老头举起烟袋锅就要砸下去,被身强力壮的小六子一脚踹翻在地。
“哦?带路”
冯四点点头,示意众人跟上小六。
有了之前杂役的带路,冯四等人来到范家的书房里,小六趴在地上东敲敲西敲敲,很快便发现有几块地砖发出的声响不对,当即站起身来:
“四爷,就是这里”
“砸!”
冯四一声令下,几个人上前砸开地砖,露出了之前范不同所挖的土坑,木板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粮食,铜钱和银两,却没有范不同两口子的身影。
“搬!”
财货在前,冯四也懒得去想范不同到哪里去了,又是一声令下,众混混跳进坑里,搬的搬抬的抬,冯四见还剩了不少,刚想叫过小六来帮忙,一柄尖刀从他的胸口透了出来。
血沫不断地从冯四的嘴角冒了出来,冯四发出了几声嗬嗬的声响,怀着未能品尝云雨楼温香软玉的遗憾,倒地身亡,众混混背着沉重的财货也来不及反应,在偷袭之下也跟着赴了黄泉,小六踩在冯四的尸首上拔出尖刀,带着自己的弟兄们将打包好的财物背起,飞快地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