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故地重游
车站月台是个能让旅人添加浓郁悲伤的地方。每一天每一刻,都会有数不清的分离在此发生。刚刚还相互拥抱,转眼就各自天涯。不论是踏上新旅途的人,抑或是沿旧途折返的人,所有对于所有在月台分别的人而言,都会徒增痛苦的回忆。不论是有多么的依依不舍,终究都要在这些依依不舍中分离。我再看一次手中的旧信封,就算上面的地址已经熟悉都快要腐烂在脑中了,我还是小心翼翼地保留着,因为这还有别的更为重要的意味。
我将它收好,踏上刚刚到站的火车。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声响,看着车窗外漆黑里闪烁斑点灯光的小村庄,那里所有遗留下的美好的,痛苦的,不舍的回忆,全都即将会被我抛诸脑后。我抱紧手中的背包,谁又会在下一次的拂晓过后,将会个是怎样的明天呢?
拂晓,黎明。
天空略显得灰暗,并不蔚蓝,而太阳却不知藏在那座高耸的大夏背后。被挤入涌动人群中的我,发现城市里的人都是面无表情地往来着。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人,有无家可归的衣着邋遢的行乞者;有身穿整齐服装三五成群的学生;有手提公文皮包健步如飞的白领......他们都没有任何情绪挂在脸上,行走在路上的每一个人仅是眼睛空洞地对着前方。他们像一群被莫名拉扯着的人偶,扭动在林立大夏之间。不过我也没有太多的闲情逸致去关注别人的生活,还得抓紧时间,找到那个女人所在的地方。一想到这个,内心就有种莫名的躁动,好像连血液都沸腾翻滚着。
兜兜转转几趟的公交车,问过几个冷漠的过路人后。一直往东,穿过城市的大卖场,娱乐城,快餐店,邮政局,警察局,直到夜色伊始漫下来时,才来到城市边缘地带,走到一条灯红酒绿的街口旁。我停住了脚步,事实上能确认找到了信封上的地址无疑。可但是——
Twilight Bar
招牌醒目地闪烁着七彩的霓虹灯,似乎在嘲笑着我——这跟我幻想中的大相径庭。在我愣住的期间,还有几个酩酊大醉发型招摇的青年相互搀扶着走出来。我以为会是间不起眼的小平房,或者是角落间的小商铺。但,事实上却是这样一间颓然醉乱的酒吧?
她到底是个这样的人呢?我咽了咽唾液,紧握手中的背包,走进酒吧。
里头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些疯狂乱舞的人群,也没有扰动心率的音乐。播放的是我听不懂的节奏轻快的英文歌曲。四周的装潢简约时尚,而酒吧并不大,喝酒人并不多,我还能轻松地走进吧台。吧台就在门口直进绕过墙的背后。
我把背包背在胸前,走向前,在吧台前的旋转椅上坐着。
旁边的其余三张旋转椅都是空着的,吧台里只有一个服务员。一个消瘦但衣着整洁,精神矍铄的老人——稀疏的白发被整理得端庄,眼睛似乎在半闭着,认真地擦拭手中的高脚杯。令我惊奇的是,吧台背后的酒柜上,居然挂着一幅描绘太阳的油画。
“请问这里谁是老板?”
他没有反应,继续擦拭着酒杯——我想他听力不好吧,难怪吧台没有坐着其他人。
“不喝酒的人在这儿做甚。”
我怔住了,我完全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句回答。不过就算很是气恼,但细细想想也对,这种毕竟是做生意的地方,若是说些与喝酒无关的话,不搭理我也正常。于是我清清嗓子,故意挺高音量说:
“那好,先要一支啤......”
“哎呦!小孩子可不能喝酒哦!”
灯光暗哑,这个女人乍然间边从吧台地下抬出一箱啤酒放在一旁,边说。她嘴上含着细长的香烟,在前台上动作优雅地用右手撑起下巴,转动的舞台灯刚好照射过她的脸,微笑着注视我。
“嘻嘻,牛奶怎样?”
她头发很长,发端处被烫过离子烫后蓬松地卷起。不过都在耳垂后被束起来,绕过脖子搭在左肩头上。她靠得很近,甚至连脸上没有任何的装扮都看得一清二楚,左眼角下还有一颗浅浅的痣。我稍稍回过神来,整理下思绪:
“不需要,来一支啤酒,我够年龄。”
她挺直身,上下审视了我一番,似乎在验证我的话。
“文叔,来一杯牛奶!“
她身旁那个老人点了点头,停下手中正擦拭的杯子,转过身准备。这个女人年纪估计也不大,三十岁多点吧,身材高挑,说话很婉柔,但话语间却带着让人毋庸置疑的语调。
“小朋友你不是来喝酒的吧?你刚刚问谁是老板,那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很快,牛奶递过来了。她还是微笑着。很快,我也找到线索了。关于那个女人所在的线索。于是我便不再拘泥于喝什么的问题上,直接了当地询问她。
“很好,你意思是说你就这里的老板对吧,我今晚来这儿是要找人的。”
“找人?”可她笑容的背后我倒是听不出有半毫的疑问感。
“是,我要找一个叫周若水的女人。”
她表情没有变化,没有若有所思的表情,没有疑惑的表情,没有一无所知的表情。都没有,表情还是停留在方才的微笑上。
“小朋友呢,对大人说话呢要有礼貌,别这么酷嘛,要不然雪姨我会不高兴的,再说女生也不会喜欢这种类型的。记得咯,小光!呵呵!”
缤纷的灯光装点在她略显狡黠的表情上,似乎在刻意地让我透过她眼睛,看到自己惊愕万分的的表情。
“还有啊,你就直管自己的母亲叫名字的么?真调皮!”
这个全然陌生的城市里,在我所有的记忆中,仅有的联系,也只是得知母亲的信,是从这里,这酒吧里寄出的。为何这个生女人会知道我的名字?为何她会知道我的身份?她究竟还知道些什么——而我,对这里,对她,毫不知情。我在这刚才的那一瞬间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逃跑,逃离这个地方,逃离她的眼神。可脚却偏偏不听使唤。
“来,先喝杯牛奶,再听我慢慢讲。再说了,我长得像是坏人么?”
我紧握住手中的杯子,我抬起头,却不敢正视她的眼睛,生怕让她知道我的胆怯。但同时我却有种强烈的预感油然而生:这个女人,一定可以让我知道一切我想知道的事情。
“你就叫我雪姨吧,不过我年纪也不大啦,呵呵,其实比你父亲还年轻呢。你说你要找你母亲的话,可能会要让你失望咯。”
我喝了一口牛奶,调整下思绪。
“雪姨是吧,如果我母亲她不再这儿,那她现在到底在哪里?我要找她。”
“没记错的话,今年你刚好十八岁。你成年了,就已经应该有自己判断事情正误是非的能力,我说的话,是否相信,你自己选择。”
“说。”
烟从她的嘴里潺潺溜出。
“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