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八一年夏末秋初,刚好分田到户,原来生产队还有烟叶没卖完,也就随分田分农具一并分给了各家各户,昌进家里没人抽烟,昌进和父亲合计着想将烟叶卖了,换几个钱来买一些实用的农具,当时有人听说广东的烟叶好卖、价钱高,于是有邻居建议到广东平远仁居去卖。昌进是家中长子,又刚刚高中毕业,他父亲有意让昌进去历练历练,就让昌进跟着邻居叔伯们去广东卖烟叶。
天还没亮,昌进就被父亲叫醒,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挑着两个半麻袋烟叶的担子,随大人们出发了。因为没出过远门,也没去过广东,对广东也很好奇,我们的昌进同学精神抖擞,一路上说说笑笑,问这问那,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个叫三联荣上的地方,可爱的昌进才感觉有点累了。于是,有个叔叔就建议说,那就坐一会,休息一下。谁知坐下来昌进就不想走了,觉得实在太累了,这时候,昌进才知道什么叫做“路远无轻担”。
这一年,我们的昌进才十七岁,虽然只挑了三十余斤烟叶,但一口气从西山岗走到三联荣上,已经累得不想去了。这时,一个叔叔说,坚持一下,离广东差干不远啦,到了差干就可以搭班车,还是抓紧时间走吧。一听可以搭班车,昌进的精神马上又来了,于是继续跟着大人,挑着担子,走了很久很久,不知道翻了多少座山,上了多少个坡,终于来到一座拱桥上,叔叔们告诉我,这叫广福桥,桥的那边就是广东啦。昌进定晴认真看了看,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声,靠,原来广东和福建没什么两样,一样是乡下,一样是山连着山。
过了广福桥,又走了很久,中午时分,终于来到了广东差干乡,大家在饭店里吃了碗面,就坐在那里等班车,昌进兴奋地和大家一起商讨合计烟叶要卖多少钱一斤。忽然间发现班车在前面一百多米远的地方启动了,昌进追着班车,边跑边喊,喊破喉咙也不见客车停下来,只好跑回来,一问饭店工作人员,差点没把昌进气晕过去,原来,差干乡每天就这一趟班车去仁居,而差干到仁居然还有十六公里,刚才还在想卖烟叶赚钱的昌进,一下子就成了泄气的皮球,心中的懊恼难以言表。
但想想一 百步已 经走了九十步,只好再次打起精神,顶着午后初秋的骄阳,拖着沉重的双腿,愰愰荡荡地随大人们继续往仁居走去。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终于在傍晚时分到达了仁居,找到了旅舍住下来,然后,昌进顾不得肚子饿,马上和工作人员交谈,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了一大跳,原来广东这边早就已经不是星期日作为墟日了,按日子推算,要大后天才是仁居的墟天,就在昌进他们又一次懊恼无比之余,旅社工作人员说,隔壁八尺乡明天就是墟日,这又让我们的昌进充满了明天去赴八尺墟的希望。
第二天一大早,昌进又挑着烟叶担子,随叔叔伯伯赶往八尺乡去赴墟。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的八尺乡墟是个小墟场,小到令我们的昌进差点要晕过去,因为整个墟除了从福建远道而来赴墟卖烟叶的昌进四个人,整个墟场别无他人,更令昌进难受的是,摆好摊子,几个人守了一个上午,连问都没有人问,更别说是交易。当时昌进心里一直怪家里的父亲,不知听谁说的广东烟叶好卖的消息,但事已至此,怪谁都冇用,只好早早收拾摊子回仁居。
回到仁居,闲来冇事,晚饭后,和叔叔们找了间小茶坊喝茶,听大人们谈天说地,听了半天才知道,广东平远仁居、八尺和我们福建中山几乎一样盛产烟叶,在那个年代,墟场上几乎没有人买卖烟叶。于是,昌进和大人们当晚就商量决定赶快离开为妙,但一想到一路挑烟叶走山路的艰辛,又有点不甘心。思来想去,大家又商定,后天是民主墟日,既然出来了,还是到民主墟日卖一下,碰一下运气。于是,第二天,昌进和叔叔伯伯大一起早早地去等班车,坐车回到差干,然后找人问清楚了差干去民主乡的近路,挑着烟叶、再一次满怀希望奔赴民主墟。经五指石(那时五指石景区还没开发),又翻过几座山来到九过,再经平天湖,其中有两个叔叔到黄沙朋友那里住,昌进和叔公来到民主乡亲戚家里借宿。
第二天墟日,昌进和叔公一起,早早就占了个好位置,另外两个叔叔也赶来了,但位置在别处,昌进热切盼望在民主墟场能把挑了几天、走了一两百里路的烟叶卖掉,完成父亲交给的任务。可是,从日头升起开始盼,一直盼到马上就到中午了,还没卖出一斤。我们可爱的昌进嘴上不说,可是心里急得都快要哭了,因为昌进知道,家里父亲等着卖烟叶的钱添加农具,准备作好责任田,更主要的是,如果从中山到差干到仁居到八尺再到民主都卖不掉烟叶,又要一步一步挑回中山,那是多么凄苦和没面子啊;看着叔公似老江湖一样沉着不急,昌进欲哭无泪。正当昌进很无奈、很无助的时候,五六个大汉来到他的摊位前,问烟叶怎么卖,昌进兴奋的手忙脚乱,急忙摊开烟叶,却又不知道说卖多少钱一斤。还好昌进叔公是老江湖,看了看这五六个大汉,沉默许久才说三元五一斤,那些人掏出“红灯牌”烟纸,偿了昌进的烟叶,又发现昌进身后还有两袋,又要拿来偿,然后说比前面的雄(浓),问这个多少钱一斤。昌进叔公马上意识到他们更喜欢后面那袋,于是说三元八一斤,而他们却争着要比较雄的那两袋,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他们每人各买一半,终于把昌进和叔公的烟叶买走了,我们的昌进同学急忙收钱并赶紧又把钱数了数,哇!一百多块。这是昌进有生以来第一次数那么多钱,也是第一次手上拿着那么多钱,更是第一次知道做生意之难和这100多块钱的来之不易。
终于卖掉了,一直浮在昌进心头的压抑之心情终于松了下来,于是,昌进叔公说,先吃碗面再说,等到吃完面再出来,街上己经没几个人了。这时昌进叔公告诉昌进,民主墟就是这样,大家走路赶墟,属于半日墟,就一下子热闹,刚才买烟叶的应该是江西寻邬人,他们把浓说成雄,几块钱说成几元钱,我们运气好,碰到了江西人。昌进从此知道了寻邬人的“雄”,以至今年同学聚会见到兰世雄同学时,昌进就会想起买烟叶的寻邬人,而兰世雄同学漂亮能干的老婆正好是寻邬人。感谢寻邬人,感谢寻邬人的雄一点,是你们让我们的昌进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做生意做成了,因为这一次卖烟叶的远行与艰难,让昌进认识到做贩买贩卖的生意太难了,肯定不合适自己。
因此,吃完面的昌进,兴奋无比地和叔公搭到了中山来民主赴墟的拖拉机回到到中山。自此以后三十多年,我们的昌进再也没有赴墟贩卖过东西,那怕是近在咫尺的中山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