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般人都爱谈论他们的大学时光,得过多少奖,逃过多少课,和多少人上过床。
而我不会,因为我很低调,不喜欢把自己拯救了整个城市的事情挂在嘴上。另外,辉爷也不让我讲。
这不,他又来找我喝酒了。老规矩,小北门外的干锅店。
没上三杯,辉爷的冬瓜脸已经通红,口齿不清地和我谈起了往事。
“你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当然记得!”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他想说啥。
“你记得个屁!”他对我的敷衍很不齿,“你现在就只知道你那个狗屁女朋友!”
“嗯,嗯,”反正我有你没有,这句话没法说出口,只能继续打哈哈,“你不就说那事儿嘛。”
“是啊。”辉爷沉默片刻,再倒了一杯酒,仰脖喝下。可能是喝急了,呛得眼角都飙出了泪,脸更红了,咂吧着嘴说道:“妈的,那时候才叫生活嘛!”
估计是这家伙最近混得不太如意,毕业以后,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干嘛,一会儿说是修高楼,一会儿又说在玩股票,听起来全是大生意;今天在北京,明天在巴拿马,除了拉斯维加斯拒绝他入境外,叫得出名的地方去了个遍。反正就是没赚到钱。
见我没接话,辉爷决定换个角度启发我:“嘿,小子,要不,咱们今天再去二桥耍耍?”
我瞬间明白他说的那事儿是个什么事儿,又为啥只有那时候才叫生活了。
“哎,想嫖妓就直说嘛,还和我东扯西扯的。”除了那两个字压低了声音外,整句话说得字正腔圆,大义凛然。
“着啊!”辉爷一拍桌子,明显被我的情绪感染了。
我们碰了一个杯。辉爷接着说:“你有没有发现,我们的生活那次以后就改变了,就那次,我们第一次去二桥。”
我的酒也有点上头了,脸上发烫,直眨巴眼,“咋不是呢,要不是去二桥,我们也不会碰到……”
“嘘,嘘!”辉爷打了个暂停的手势,脸上带着神秘又淫荡的笑容,“不要说了,不要说,说出来就没意思了。”继而靠着椅背抚掌大笑,眯缝着小眼睛,一脸满足的样子。
好久不见,冬瓜脸的脑子瓦塌了,这是我对辉爷的直观判断。
第二章
辉爷以前在学校,绝对是风云人物,有大把的女生为他疯狂。
“只要我一射,她们就尖叫!”他如是对我说。
“果然是爷!”我奉承道,心里却不以为然。不就是打比赛进个球吗,有这么厉害?
事实是真有这么厉害。虽然我无缘见到他的“一射”之威,却有幸见证了几个女生对他货真价实的尖叫。
比如,
“啪”,一个杯子砸在辉爷头上,扔杯子的女生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惊声尖叫:“你滚!”这应该是说辉爷在运动场上姿势动作如行云流水,比球还快。
再比如,
“啪啪”,辉爷的脸被扇得红白分明,肇事的女生双眼含泪,满面愁容,余怒未消:“禽兽!”这应该是说辉爷一波操作猛如虎,力压群雄没商量,是绿茵场上的丛林王者。
又比如,
“啪啪啪”,这时候我看不见辉爷的表情,也听不清那个女生的言语,因为,我在隔壁。
辉爷被“啪啪”的那一次,是在去比赛的路上。他邀请我一起,看他的精彩表演。
“看到没,罗纳尔多的。”他指着身上的黄色球服对我说。
罗大耳朵?我们文学社有个成员罗小熙,文笔超烂,但是身材魁梧,尤其是一双招风耳更是出奇的大,所以我们都忽略了她的本名,就叫她罗大耳朵。
“辉爷,你这么重口味?”罗大耳朵虽然身材魁梧,但是胸如白板,屁股似磨盘,“罗小熙你也去勾搭?”
“爬,爬,爬,哪个龟儿子勾搭罗小熙,老子看到她就想吐!”我们社团聚会搞联谊,辉爷和罗大耳朵见过面,当天相谈甚欢,辉爷一个劲的说罗大耳朵在文学社是屈了才,该去他们足球队,才能实现人生的价值。
“那你说这个球衣是罗大耳朵的?!”
“是罗纳尔多,不是罗大耳朵,别个罗纳尔多……”辉爷摇摇头,知道和我讲这些是对牛谈琴,甩了句“算了,老子难得和你解释”,就大踏步朝前走了。
我却不依不饶:“等着,我记得你上次对罗大耳朵说过,要用文学的灵感来踢球啊,还说没有奸情?!”
有没有奸情,马上就见分晓了。我们一前一后走到体育场门口,辉爷去存包,我去买矿泉水。买完水出了小卖部,我左顾右盼,不见辉爷,却见体育馆门口围了一堆人,正在吵嚷,氛围很不友好。
我直觉感到出事了,赶紧把矿泉水放在一边,蹑手蹑脚靠近人群,往里面偷眼观瞧,我的个乖乖,被困在垓心的,不正是辉爷吗?他的双手双臂,被好几个彪形大汉挟住,整个人都动弹不得,仿佛电影里待审判的反革命分子。有个三角眼的家伙正使劲把他的头往下压,一副誓要让辉爷服罪的架势。
而辉爷的对面,赫然正是罗大耳朵!她很愤怒的样子,数落着辉爷;说着说着,又变成了伤心的模样,眼眶里还有泪水在打转。突然一扬手,“啪,啪”,看着罗大耳朵那蒲扇般的大手,我赶紧闭上了双眼,对不起,辉爷,兄弟我人单势孤救不了你啊!
等罗大耳朵骂完“禽兽”,带着几个彪形大汉扬长而去,周围的看客也心满意足散去以后,看到辉爷坐在门口的石墩上调整好了呼吸,我假装才买好水的样子,从小卖部里小跑出来。
“不好意思等久了,刚才小卖部里放电影,相当精彩!”我把矿泉水递给他。
“喝个屁,”辉爷伸手隔开矿泉水,“走,喝酒!”
本来我想逼真点,问不打比赛了吗?但转念一想,过于刻意反而不好,于是点头道:“好,我请客。”
到了干锅店,菜还没上,辉爷闷头先干了一杯,喃喃道:“妈的,狗屁女人!”
我问他咋了。
辉爷不答话,又干了一杯。
我可得阻止他了:“辉爷,酒贵,别喝太快!”
辉爷瞪了我一眼,不屑地说:“你们文学社的都这么小气?”说完又干一杯。
看着他又逐渐红润起来的冬瓜脸,我一脸无辜:“这不是还没上菜,怕你醉了吗?”
“屁话,都是屁话,是男人的今天和我一起去二桥耍耍,敢不?”
二桥一直是本校男生心中的圣地,据说在桥下有一条繁华无比的娱乐街。各色服务,一应俱全。有诗为证: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桥。说的是在另一个平行空间里,铜雀台的春色都被封锁在了二桥之中。
“你敢个屁!”喝醉的辉爷继续自言自语,“你敢的话就不会藏在小卖部里不出来,等老子挨黑打了!”
话到这份上,就算逼上了绝路。我打了个酒嗝,把他的话顶了回去:“我当时真的是在看电影,没注意到!要是辉爷想去二桥,我小熊绝无二话——”顿了顿,我又说,“可是这个菜都还没吃,天还这么早,现在去二桥,合适吗?”按这个局面,今天去二桥也得我全程买单,所以我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刚好这个时候干锅上来了,辉爷把筷子插进去,像拌猪饲料一样挑来挑去,嘴里也是喂猪调:“啧啧,来来来,快点吃,吃了好上路!”有几滴油还弹到了我脸上,不过看到他罗纳尔多球服上同样斑斑点点,我也就释然了。
我尴尬地夹起一只鸡翅往嘴里送,咬了咬,仿佛全是骨头;扔在桌上,又夹了一块排骨,同样没一点儿滋味。明明只有辉爷一人坐在对面,却仿佛四面八方都有眼睛盯着自己。唉,罢了,我把筷子放下:“辉爷,要不咱们现在就去吧?”
“这才是好兄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