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张生也是突然决定要带两个女孩去看演唱会的。
在此之前他已经做好准备,像往常一样,什么行李也不带,背一个布包,放上应援牌就出发。可是临行前那个叫陈燕的女孩又一次在眼前深邃无际的黑暗里闪烁出一星半点的身影,他试图去描绘她的模样。张生坐在床铺的一边晃着脑袋,约莫有一分钟,手机进来一个电话,大项打来的,他唯一的朋友。
大项也要和他去看演唱会。
这一回张生没有丝毫犹豫,他拨通了陈燕的手机号码,邀请她去看演唱会,理由很合适:三个人可以互相照顾着。电话那头很快的应了下来,只是提出要再带一个女生方便一个照顾一个。张生更快乐了,他有时觉得世界上再没有比陈燕更善良的女孩了。电话挂断,他起身站在床头,像他曾经无数次感受到极致快乐时一样,不停的晃动着脑袋。
房间的门在此刻忽然被打开,“ 老张,走了,干活了呀。”张生招呼着应了下来,低下身子,双手摩挲着从床畔到枕边,然后把手机顺着感觉放在枕头️下边,无言。来叫他的女人也站在门口,同样无言。
门被合上之后,房间一定又是一片死寂,其实对他来说,有人和没人都是一样的。可是此刻跟着女人走出房间后,张生又下意识的去幻想门后房间里的一切,没有人的房间就没有一点声音,没有一点声音就是一片黑暗。女人走路很快,他也一样,这样已知的环境里他们轻车熟路,就像能够靠眼睛分辨出门是门,拐角是拐角。快速行走的脚步声移走了他的思虑,门后的世界又模糊了起来。
张生的店开在泗城的老市区里,人不多也不少,但这一定无关乎他的客流量,张生的顾客永远是那么一些人,偶尔的,仅仅可能是老客带新客那样才会多一个两个的新客人。他是无谓的,开店也不是为了赚钱,不是吗。
临走前一天,张生在房间里收拾行李,这一次和往常的的每一次出门去看演唱会都不同,他有了陈燕的陪同。张生另外收拾出一个黑色手提包,在里面放上从马来西亚带回来的巧克力,从新加坡带回来的特产,还有苇洲的速食小吃,都是他过去看演唱会时去到城市的特色,在张生三十岁的情爱幻想里,得到女孩的青睐一定是食物。
行李的拉链被迅速合上,随着“磁啦”一声响的结束,房间很快恢复了死寂,这是陪伴张生最多的时刻,站在没有人讲话的屋内是和站在没有人讲话的屋外是不同的,隔着一道门能够隔绝掉许多声音,此刻,细碎时钟走动的声音,墙里共鸣出电器的闷哼,耳边的嗡嗡声,还有脑子里的轰鸣,又或是某根神经的跳动声,他们混合,一拍一拍的踩着节奏,张生就跟着这样的节奏晃动着他的脑袋。
门外这时又传来桌椅摆放的声音,一定是他的员工。那个节奏随即断掉。“张老板又要去看演唱会了。”“每次都去有什么看头。”
“一个盲人看什么演唱会。”
往往都是这样的,更巨大的声音一定会遮掩掉那个细碎微弱的节奏声。这种时刻,无论这些巨大的声音是否有意义,他是否想听见,但那个细碎微弱的节奏声是一定没有意义的,他一定再也听不见。眼前是无法击碎的一片黑,张生还是站在行李边上,一下一下的摇晃着脑袋。
一下没一下的晃动着脑袋。
2.
“和两个盲人去看演唱会?”陈燕打通我的电话时,我还在为眼前堆积如山的项目策划案一筹莫展。今天,已经是我为它们消耗的第,第无数个夜。我现在跟的公司就和这些繁芜的策划案一样,一本正经好像面面俱到,但实则是屎一样的本质和前景。可是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不是呢,只要遵循着它的“看起来”就好,不要试图打破他的运行规则就好。
还未想好怎么回复陈燕时,老板的电话占线进来,又是无理由的需求和无休止的谩骂。“要做你去做吧傻逼。”挂掉了电话。然后我在手机里编辑好信息发送给陈燕,就一个字:“走。”
这是我来到麦市的第七年,如果不算大学六年,那就只剩下一年。这两千多个日夜,前两千时我还在复读失败落魄到这里的阴霾里寻找一点生机:“说不定就能通过考研考上呢。”麦市的潮湿厚重的积压在我四周的每一个部分,这一积就又是六年。而最后终于投降的后几百个日夜里,我终于明白这种黑暗和绝望是未来更多更多的时间。后来想想我真他妈是个笑话,高考复读了三年,考研复读了两年,美曰其名为了考上最好的艺术学院就像个屎一样让人恶心。考学仅仅成了一个利器,仅仅只是我划破爸妈钱袋和脸面的利器,除此之外,就是佐证我只是个废物,如此而已。
桌上堆积着的纸张被揉捏后尽数塞进了垃圾桶,多处几个纸团散落在地上。这个出租屋冷清阴暗的惊人,透不进一点光亮又怎能不暗。我忽然意识到此刻的死寂不是只属于我一个人,是这个出租屋和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未被揉紧的纸团渐渐松开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个沉默,寂静,无可奈何的夜,它的可笑程度和这几年的我,别无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