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身份的焦虑如何令人不快,但我们还是很难想象一种完全摆脱身份焦虑的美好生活,因为一个人对失败和在他人面前丢脸的恐惧,实际上意味着他抱有一定的追求,期待某些结果的出现,以及对自己以外的其他人心怀尊敬。身份的焦虑是我们承认在成功生活和不成功生活之间存在公共差异的时候,必须付出的代价。”-《身份的焦虑》 阿兰.德波顿
我的身份中,作为女儿,妹妹,姑姑,晚辈,员工,朋友,我自己,这样多个定位,可我却最后才想到我自己,这或许是我一直焦虑的原因。
每天上下班,乘地铁,坐公交,走路,都能遇到很多很多陌生人,这些陌生人中,有美,有丑,有的香喷喷画着精致的妆容,有的衣衫褴褛,皱纹爬满像缺水的木头一样的脸庞。大多数情况,我只能看到一张张扑克脸,面无表情的带着耳机刷手机,可偶尔会幸运的遇到不一样的脸庞,或笑,或出神,或眼含热泪,或焦急。我想到这些情绪的时候,就只是想到了这些情绪,模糊了传递这些情绪的人,是美,是丑。因为我看到一张笑脸的时候,心里满溢着温暖,无论那张笑脸,是20岁,满脸胶原蛋白的美丽姑娘,还是快要秃顶的中年大叔,或者满身油漆污垢的工人,笑,就是笑,此刻,笑是平等的,没有阶级,没有美丑,没有身份。
在动物性本能的感知面前,身份,地位,化为薄雾散去,笑即是笑,哭即是哭,痛即是痛,爱即是爱。
可我们进化成人类,除了本能,多了很多其他的东西,这其他的东西融合起来,成了社会,社会中,我们开始有了身份。工程师,销售员,CEO,老李家姑娘,老张家儿子,亿万富翁,千万媳妇~不同的身份,开始传达出不同的阶级概念,金钱的多寡开始跟尊重程度挂钩,幸福与否开始跟有没有房子挂钩,善良与丑恶开始跟教育程度挂钩,当这些观念以渗透战的方式击破每个人的防线时,我们就不再怀疑,不再犹豫,马上忘记了那些因为这些有失偏颇的评价体系而被误解的一群人。此时,我们的注意力开始集中在一个称号,一个身份上,欲望由此而来。我想到《黑镜》中有一集,社会中的所有人依靠评分而活,当你喊一声fuck,你的分数会变低,当你喊十声fuck,也许你就进监狱了。女主为了这个评分,做了一个别人眼中美好的自己,可我看着很累,透过屏幕依然觉得累,可这就是现在的我们。女主对评分的焦虑就是对身份的焦虑,我们对别人看法的在意,对名利的追求,就是我们对自身身份的焦虑。
这种焦虑,是一种社会产物,就像欲望一样,被人忽略,在人们忽略时偷偷长大,变成一种自然而然的存在。那么不追名逐利,清心寡欲不就行了?我曾经这样子想。可当我闭上眼,想象自己独自一人处于深山老林,想想可能有虫子之类我害怕的东西,算了,还是独自一人在一个荒岛吧。有一个面朝大海的房子,房前种花,屋后种菜,打开窗就有海风吹进来,白碎花窗帘伴着海风起舞,在窗旁的书桌上,有铅笔,画笔,有纸张,有折了角的书,有白瓷花瓶,有会散发昏黄灯光的台灯。从窗户探头进去,木床上,白碎花的床单,床头柜上半打开的微微发黄的老书,靠左边的一匹白马,头上却长出很多角,角上挂着草帽,围巾,衣服,再往左的半面墙,木质的书架,不空不满,刚刚好。从窗户探进头往右看去,软绵绵的沙发,旁边的小桌子上有飘着热气的茶,白花花的墙面上挂着很多水彩,油画。再努力的望进去,好像是厨房了~我把所有对美好的憧憬都放进这幅画里,然后想象着,只有我一个人,没有新闻资讯,没有人再写书,世界在运转,却也像停转,要自己一个人过活,想做什么做什么,没有人对你指摘,没有人对你做出任何评价,没有人对你做任何限制,那么,你想做什么?我停了好久,那个时刻,我想做什么?当抛却所有身份,我可以做自己的时候,我想做我自己,然后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么,我想做什么?曾经,我想写书,我想赚很多的钱,我想读书,画画,看世界。可那一刻,我在我想象的世界里,感受到了孤独,那一刻,我没有因为自己战胜所有其他身份而兴奋,却前所未有的孤独,想念现实世界中的家人,朋友,那一刻我觉得,我自己的身份,如果抛却其他的身份,就什么都没有了。那一刻,我想要陪伴和爱,不是来自房前花,屋后菜,不是氤氲的咖啡香,甚至不是我心心念念的大书架。我想要人情。我想要留下痕迹,来区分梦境和现实。
是,我们无法抛却对身份的追逐,因此也无法不对身份焦虑。我至此也不能确定,这焦虑,是好是坏,是对是错,以及度在哪里。我只知道,我们都渴望身份,而这身份,是存在,是爱,是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