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娜姐说梦到阿嬷在古厝,时间刚好是阿嬷一周年。
去年今天,我刚好结束新疆游,当天就要从喀什返程深圳。原本计划睡到自然醒,早上7点多突然就醒了,看到微信我姐,我堂哥好几个未接语音,心里莫名一沉。我打回电话给我姐,我姐哭着说阿嬷走了。
我爸我妈当天飞回晋江,我姐也带着堆堆坐高铁回去了。我晚上回到深圳,买了隔天7点多的动车票。
以往回到家,都会先到一楼跟阿嬷报到,这次我站在楼梯口,望着那个昏暗的房间,就如同我现在一样,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年前我和阿嬷告别的时候,她神态还并无分别,只是越发懒得下床了。阿公状态不如阿嬷,就在大家更担心阿公的时候,结果阿嬷先走了。
阿嬷停祠堂,因为有人早阿嬷五六天去世,灵堂还没撤,主厅用不了,于是阿嬷只能停在偏厅。
阿太去世的时候,我读高一,被接回去的,没有看到最后一眼,但我记得最后一次见她,她说她饿得前胸贴后背,但她却进食不了了。
大伯去世,我没有参加,印象很模糊。但我总记得他对我笑,他拿着大扫帚或者拖把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勤勤恳恳地干。
二伯去世的时候,是2020年,很热的夏天。灵堂做了好几天,第二天还是第三天,阿嬷拖着不便的腿脚,一步一步下斜坡,走过土夯地,穿过马路,走了长长的桥,再经过庙,穿过一条小巷,到了祠堂前。阿嬷没有进去,坐在灵堂外面的长条凳上抹眼泪。
阿嬷总是说,她死了不要办,我们只能说,不要瞎说这些。但我以前就很想跟她说,如果你死了,什么都会有,大家多远都会回来送你,灵堂外支起来的八仙桌也会坐满送你的亲戚朋友,绕着这个小城的游街也会有,军鼓担花孙悟空都会来。
阿娜姐说梦到阿嬷在古厝,于是我拼命回想在古厝的阿嬷。最开始,阿公阿嬷都坐在厅左的位置吃饭,接着,阿嬷疯狂的换位置,在炉前换煤球,在一块方形铁架上切菜,在阿太房前的桌子喝茶,从天花吊钩垂下来的篮子里拿什么东西,到后院烧柴火,坐在天井绑扫帚,提溜着去前院倒剩饭剩菜,又马上后退坐在椅子上灌肠子,紧接着又走到院子尽头去洗衣服,阿公倒是定在了餐桌前,吃一口放一下筷子。
我有看到阿嬷最后一眼。菜哥拍了一段视频,阿嬷呼吸很重,叫不醒。一楼安装了监控,我从5点多开始看,谁第一个进的我忘了,菜哥进去了,接着三伯来了,然后医生来了,然后裹着被子的阿嬷在推车里被推出来了,二娘张罗起来,说着衣服和相片。
在祠堂里,道士要把阿嬷从草席上正式放回棺椁里,说要看最后一眼的就留下,其他都要退出去。我妈不让我看,我知道是有些煞气的说法,但我还是想看。我假装退得慢,就是想看一眼,阿嬷脸没有菜哥视频上那么消瘦,反而胖乎了一些,是好看的。
我以前回家见阿嬷总会跟她贴贴,贴贴脸,摸摸手,揪一揪她的脸蛋。我回去也总是要见这个,要见那个,聚秀楼,现在改名聚兴楼,也总是有很多活动,一天到晚不见个人影。所以早上我会早起,穿着那身整个春节都套在身上的蓝色宇航员家居服,下楼跟阿嬷打个招呼,跑到二楼找菜哥给她续茶,打盆热水给她擦身子,雷打不动地每次回答她薪资涨没涨的问题。晚上出去混了一天,又进一次已经关灯的她屋里,我知道她容易醒也容易睡过去,于是又摸摸她的脸,重复几次她耳背没听清的话。
4.1我还没回,4.2我加入灵堂守夜,隔天就要出山,一席草席,坐着,灵前的香不能断,而且只能家中男性点香,他们几个男的接力。我拿着电脑找大家问对阿嬷的记忆,电脑放在腿上,一点一点码字。午夜后,灵堂外的亲戚朋友慢慢散去,有个好心的婶娘搬来几床棉被,让我们睡,我要了一毯,地板太硬了,我一半垫在身子下,一半裹着睡,早上5点多回去家里躺床上再眯了会。
睡不着,从想象阿嬷在古厝里,到起来码这些字,已将近3点。想起2023结束的时候,我写了我的2023关键词,第一个就是 阿嬷 。
阿嬷
老爸说你奶奶真的一世人太甘苦了
我尽可能地回忆你
你也尽可能地在梦里回来
我记得当时我把写好的那一篇给我爸看,微信的字有点小,我爸戴上眼镜看,看到阿嬷推车那一段,我爸开始在眼镜底下抹眼泪,说你奶奶真的一世人太辛苦了。
我知道日子需平淡地继续,我只是从亲人的死亡里心怀畏意,希望三伯和老爸爱惜身体,酒少喝烟少抽,希望聚兴楼的男同胞们,当然我们也是,不仅扛起自己的家,也扛起家族的延续,不是生儿育女,而是希冀着比父辈做得更好,家族总是这样才会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