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接待了一位老年顾客,是我家的老主顾,卖一些绳子放牛用,下雨了,我要他等雨小了再走。
这位老人六十多岁,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和周围六十上下的老人相比,不止相差十岁。他喂了两头牛,还种了几亩田。我劝老人少做点,现在苦日子熬过去了。
老人点点头,说孙子都当爸爸了,孙媳妇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老人脸上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菊花。难得看见老人这样开心的笑容,老人做太爷爷了,一直压在老人心头的石头不知卸下没有。
老人家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两个女儿已经出嫁,唯一的儿子也已成家。儿媳妇生下儿子十个月后断了奶,就南下广州打工,老两口和儿子一起在家带孩子,种了几亩田地,日子过得不错。
儿媳妇出去打工半年之后,写信要自己的老公南下同她一起打工,老两口当时才四十多岁,正是壮年,孙儿也一岁多了,老两口带个孙儿种点田完全没问题,也希望自己的儿子儿媳在一块儿打工赚钱彼此有个照应。
老两口准备好儿子的行李,带上家中的腊肉腊鱼,干辣椒,茶叶等一大袋,送到集镇上车,同行的还有儿子的姨妹。
老人没有想到,儿子这一走,这一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了。
儿子和姨妹挥别父母坐车从集镇到市里,再从市火车站搭乘火车南下广州。一路颠簸,下了火车,出了站,姨妹和姐夫一人一个行李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被挤散了,那时没有手机,连电话都很少有,农村只有村干部家装了电话。连BB机都是后来才有。
姨妹提着行李等啊等,急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总也不见姐夫的身影。广州火车站人来人往,客流不断。从清早出站等到天黑也没有见到自己的姐夫。姨妹只好按照信上地址自己摸索着找到自己的亲姐,哭诉姐夫走丢了。
姐妹俩吓坏了,可是广州举目无亲,一面打电话给村里干部,转达给老两口,一面在火车站苦苦寻觅,找到车站广播一遍遍寻人。老俩口听到消息吓傻了,吓疯了。发动亲朋好友十几人去到广州火车站寻人,火车站附近贴了无数的寻人启事。老人的儿子就如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踪迹。
广州之大,寻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花费大量的金钱和人力,还是一无所获。
那几年,老两口如疯了般,听人说哪儿有流浪汉,就会跑去看看是不是儿子,常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想着某一个时刻,儿子会忽然找了回来。一个活生生的年青人,一个不是聋不是傻的儿子怎么说走丢就走丢了,怎么会寻不到回家的路呢?
两位老人一面要照顾年幼的孙儿,一面想念失踪的儿子,那些年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不知是怎么一天天熬过来的。原本乌黑的头发全都白了,腰也弯了,人一下子就老了。
老人还算坚强一点,可怜他的老伴,一颗心被儿子掏了去,看见儿子的东西就会哭,尤其过年过节,别人家欢天喜地,他们家愁眉不展。每年儿子的生日,都是老伴的锥心之痛。
是的,有些伤痛,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没法感受的。
看着孙儿一天天长大,上学,进初中,上高中,看着那张越来越酷似儿子的脸,老人的心稍有安慰。孙儿很听话,诚实踏实,毕业后学了一门手艺,后来自己谈了一个女朋友。老人张罗着将孙媳迎娶进门。
孙贤媳孝,这次孙媳生下一个胖小子。老人说儿子都做爷爷了,如果儿子在身边,该有多好。
我知道再多的言语安慰也无法抚平老人心中的伤痛,唯有默默听老人倾述。老人说希望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儿子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