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番读汉景帝年间故事,对景帝少时“投博局杀吴王世子”一案进行了分析,感觉更像是有预谋的杀人行为,而不是一时冲动的“激情杀人”,其目的在于挑动诸藩王造反,但没有成功。终文帝一朝,诸藩王都没有异动。
从这一点上来说,很多史籍中提出后来吴王起兵反汉,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吴王世子”被杀案的论点其实并站不住脚。如果说吴王谋反是因为儿子被杀,那为什么刚被杀的时候不反,反而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之后才想到要反的,那个时候可是连新世子都已经确立了。
因此,吴王反汉的“七国之乱”,其唯一的原因就是“削藩”,没有其它原因了。一个世子死了,并不触及吴王的根本和利益,反正吴王肯定多的是儿子,无非就是再立一个,说不定还正好遂了吴王换世子的愿呢。试想,如果吴王真的疼爱这个死掉的世子的话,怎么会放心将他放到京师呢?将世子放到皇帝和太子脚下,说的好听叫“陪太子读史”,说的难听一点其实就是当人质。可能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景帝这个太子打杀起来,才毫无心理负担。
话再说回来,既然吴王是因为“削藩”而反,那么向景帝提出“削藩”建议的晁错被当做“替罪羊”而腰斩,从表面上看似乎死得也不冤。毕竟吴王起兵,其中的一条理由就是“清君侧”。
那么,晁错死得到底冤还是不冤呢?既冤也不冤。
说冤,在于这么几个方面。
其一,“削藩”并非晁错的首创或独创,而是汉景帝一贯的想法,前面说过,从他当年“投博局杀吴王世子”时,心中就已经播下了“削藩”的种子,晁错之言不过是道出了景帝的心里话而已。因此,“削藩”的“罪魁祸首”并非晁错,实是汉景帝本人,这一点景帝和吴王心里都清楚。
其二,晁错被杀并没有让吴王息兵,“七国之乱”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之所以如此,还是因为前一点,因为吴王心里知道,什么“诛晁错”、“清君侧”,都是无稽之谈,不过一个借口而已。真正要清的不是君侧,而是君本人,因为景帝本人才是“削藩”最坚定的执行者和受益人。
其三,晁错之死与平定“七国之乱”没有半毛钱关系。如果说,汉景帝是真的因为害怕“七国之乱”,才想着杀晁错以息兵或缓兵的话,那么晁错即使是冤死,至少死得还有最后那么一点点价值。然而,不管是班固的《汉书》还是荀悦的《前汉纪》,记载从吴王起兵叛乱,到景帝平叛,前后总共不超过三个月。其中,《汉书》记载:“春正月……吴王濞、胶西王卬、楚王戊、赵王遂、济南王辟光、菑川王贤、胶东王雄渠皆举兵反。大赦天下。遣太尉亚夫、大将军窦婴将兵击之。……二月壬子晦,日有蚀之。诸将破七国,斩首十余万级。追斩吴王濞于丹徒。胶西王卬、楚王戊、赵王遂、济南王辟光、菑川王贤、胶东王雄渠皆自杀。”《前汉纪》记载:“春正月……吴王濞、胶西王卬、楚王戊、赵王遂、济南王辟光、淄川王贤、胶东王熊渠,皆谋反。……三月吴楚平。越人斩吴王头以降。”
仅仅二个多月就把号称数十万的叛军消灭殆尽,说明汉廷与地方叛军实力相差之悬殊。这一点,以景帝之明,自然心里是有数的。既然心里有数,那么所谓的“斩御史大夫晁错以谢七国”(《汉书》)不过是一个借口,所谓的“帝喟然长息曰:‘公言善,吾亦恨之!’”也就难免是惺惺作态了。
“清君侧”是吴王的借口,而“诛晁错”是景帝趁着吴王借口的一个借口,既然都是借口,那晁错怎能死得不冤?事实是不冤。
说不冤,只看一句话。这句话在《汉书》中为“上与错议出军事,错欲令上自将兵,而身居守。”在《前汉纪》中为“晁错议欲令上自将兵。身留居守。计未定。”在《资治通鉴》中为“上与错议出军事,错欲令上自将兵而身居守;又言:‘徐、僮之旁吴所未下者,可以予吴。’”三本史书尽管言语表述上略有所别,但其大意相同,即“皇帝你去打仗,晁错我留守京师”。这句话所犯错误有三:
一是不明敌我双方实力,居然提出要“御驾亲征”,这是对我方实力的严重低估,后来的事实也证明根本不用“御驾亲征”,仅仅二个月就轻松平了叛乱。既然晁错不能对国事给出正确的建议,那要你这个大臣何用?
二是不明白景帝问话的真正用意,对于“上与错议出军事”的言外之意不能准备把握。景帝问你,你看这个仗怎么打?其言下之意就是希望得到“陛下您放心,都包在我身上”这样的贴心答复,而不是得到“黑锅我来背,送死你去”的答案。既然已经不再贴心,那么留你何用?
三是最为关键之处,即欲将景帝置于前线“危险之地”,而自己则呆在后方静观其变。这是打算一旦现任皇帝战死,就准备拥立新君的做法吗?这是为人臣子的本分吗?晁错之死的根本原因就在于此。
从以上三点来看,晁错死得就一点也不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