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里,有一片绿荫,玩累了的我躺在母亲膝上,她缓缓地摸着我的头,说:“我们小虎,以后一定要娶一个温柔善良,心思恪纯的女子为妻,这样的姑娘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等娘不在了,她会带着娘的那一份一起爱你。”那时风过,吹落一片桃花雨,我迷迷糊糊地应着,目光随着花瓣起起落落,春风痒痒的,母亲的声音柔柔的,我在一片安详中不知不觉地睡去了。
后来母亲死了,死在父亲雄霸天下的路上。我人生中最后一抹亮色,就是母亲倒下时,溅在我衣摆上的鲜血。那年我九岁,我开始一无所有。
母亲说父亲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称霸武林。我觉得这心愿无聊得很,可母亲说,只有强者才能坐拥天下。母亲倒在一片残阳中,用尽最后的力气,摸着我的头,努力的地微笑着,告诉我要变成一个强者。
为了完成她的夙愿,我闭关十年。十年,我被光阴锁在漆黑的山洞里,最大的乐趣就是听每一次掌风砸向石壁时,那越来越大的碎裂声。寂寞孤苦,把我变得暴戾乖张,我也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父亲说成大事就要铁石心肠,我信他敬他,他的话于我而言便是金科玉律,保他周全就是我生存的信仰。
我没有朋友,我不明白什么是情义,身边的人都怕我,我也不知道什么是温柔。岁月赋予了我盖世的武功,缺独独少给了我一颗有温度的心。
所以我曾一度以认为蓝兔的出现,是老天给我的补偿。
她是我此生见过的最美的风景,长剑舞动,神采飞扬。她曾眉眼舒展地唤我正人君子,也曾坚毅决绝地叫我断了念想。我真的遇到了母亲口中心思恪纯的女子,只可惜,她是我的敌人。
如果她不是,该多好。
我爱她,所有人都知道。我自负光明磊落,也想坦坦荡荡地爱一场。有她在,我可以不做孤独的强者,我甘愿有软肋,有牵挂,她是我穷极一生想要抓住的温暖,只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她心里装的,只有天下,还有她的虹猫少侠。
“就算死,我也要和虹猫少侠死在一起。”那天窗外大雨倾盆,她的眉眼一如初见般决绝,我恍然看见了那个用鲜血催开朋友求生之花的女侠,而她的侠骨柔情,终究不属于我。
我也就伴着这句话,彻底坠入魔道。
自古正邪不两立,这是她说的最多的话。我借她之手给她心爱之人下毒,把虹猫从一个洒脱的剑客,变成一个嗜血的狂魔,我用侵略的方式疯狂夺走虹猫的一切,他的骄傲,他的武功,他的宝剑最后乃至他的皮囊,可我就是没有夺走她的心。
剥开天之骄子飞扬跋扈的外衣,我的灵魂是自卑的,可我不敢承认。我羡慕虹猫有那么多生死与共的朋友,羡慕他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光明磊落,羡慕即使有一天他不再是他,也有人不离不弃,我羡慕他,更嫉妒他,他什么都有了,我却始终一无所有。
“蓝兔,能再见到你,怎么都好。”这是我成为虹猫时和她说的第一句话。我用计几乎把这个世界颠倒,这句话,却是最真的。可我还是输了,或许从我把毒药交给她的那一刻就输了,或许还要更早,从我第一次不顾原则放她离开时就输了。
我还没有告诉她吧,后来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她练一次剑,顶着谁的名字都无所谓,只要身旁是她就好。我们一起躺在树荫下,看桃花纷飞,那曾是我一生最温柔的岁月。
我死的那天,她带着她的信仰,和她的朋友们一起乘着风飞向了远方,我无力地跌进泥里,带着父亲和我的梦想,永远地睡了。
蓝兔,自古正邪不两立,可是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