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仁篇第四」2
【原文】
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译文】
孔子说:“不仁者,不可以久处贫困,不可以长处富贵。仁者安于为仁,智者利于为仁。”
【注释】
“可以”,意为能够、可能。
“约”,意为穷困、贫困。
“乐”,意为“享乐”,此处指“富贵”。
“知”,通“智”。
“利”,作动词用,意为使……有利、利于。
【评析】
本章的“仁者安仁,知者利仁”,实际是对上章“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的进一步阐述。言简意赅,意味深长。
另外,本章还指出了“不仁者”对于整个社会的危害。因为无论外境之“约”与“乐”,“不仁者”皆不能久安。因其久困则为非作歹,长富必骄奢淫佚。针对这个社会问题,子贡也曾提出自己的解决办法。在《论语》“学而篇”中,子贡问孔子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贡想让穷人不巴结富人、让富人不骄奢淫佚。但此为治标之法。因此孔子回答说:“未若贫而乐道,富而好礼者也”。所谓“乐道”、“好礼”皆属“为仁”,唯仁者方能为之。故孔子之法,是使人民成为仁者。因为“仁者安仁”,无论外镜约乐与否,仁者都不会为之困扰。显然,这才是“君子务本”的治本之法。
对于“知者利仁”的解释,历来便有分歧。通常认为“智者是知道仁对自己有利才去行仁”,这种对于“智者”的认知显然有待商榷。孟子曰:“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何谓“是非”?“是”者,仁也;“非”者,不仁也。明“是非”而行不仁,智者所不为也。子曰:“择不处仁,焉得知?”即此之谓也。是故智者必仁者也;仁者安仁,智者亦必安于仁也。若智者“知行仁为有利于己而行之”,则是智者安于利也,非安于仁也。又若智者“知行仁为有利于己而行之”,则孟子之“舍生取义”岂非不智之甚哉?
仁而有智方能知义,知义而后方能为仁,是故“知者利仁”。这充分体现了“智”在“为仁”中的重要作用,因此孔子才说“未智,焉得仁”。很多人好心办坏事,就是因为不智造成的。故欲为仁于天下者,必先有智。要能判断是非,知仁与不仁。孟子曰:“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所谓君子,有仁德者也。是故“仁者,善也”。因此,“有智”就是能明是非、辨善恶。
那么,“善”与“非善”又当如何辨别呢?明万历年间的著名思想家袁了凡先生在《了凡四训》中,以《吕氏春秋》所载的“子贡赎人”和“子路拯溺”为例,对此作了简明扼要的阐述。
鲁国有一个规定:若有人从别国赎回沦为奴隶的鲁国人,都可以到国库报销赎金。有一次,孔子的学生子贡也从别国赎了人回来,但却并没接受报销的赎金。孔子听说此事后,严厉地批评了子贡。孔子说:“圣人做事之所以能够改善社会风气,是因为圣人的教导和举措,都是百姓能够接受和仿效的,而不是只有圣人自己才做得到的。鲁国富人少而穷人多,你不受金之举,让那些受金者陷入了不廉的道德困境;但若不受金,又哪来钱赎人呢?因此,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从别国赎回奴隶了!”
孔子的另一位学生子路有一次救了一个落水的人。那人送给子路一头牛以示感谢,子路接受了。孔子听说后高兴地说:“以后鲁国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救人于危难了。”
在普通人眼里,“子贡不受金为优,子路之受牛为劣”。但孔子却“是”子路而“非”子贡。《了凡四训》由此归纳出以下三条判断“善”与“非善”的原则:
1、不论现行而论流弊;
2、不论一时而论久远;
3、不论一身而论天下。
何谓“不论现行而论流弊”?即“现行虽善,其流足以害人;则似善而实非也;现行虽不善,而其流足以济人,则非善而实是也”。比如,“子贡不受金”,就是“现行虽善”,但其影响却是使鲁国人不再愿意赎人,这就是“其流足以害人”。故“子贡不受金”看似是善,而实则非善;而“子路之受牛”,就是“现行虽不善”,但其影响却是使鲁国人从此愿意救人于危难,这就是“其流足以济人”。故“子路之受牛”看似非善,而实则为善。
当然,即便是善,也有种种分别。《了凡四训·积善之方》云:“善有真有假、有端有曲、有阴有阳、有是有非、有偏有正、有半有满、有大有小、有难有易、皆当深辨。为善而不穷理,则自谓行持,岂知造孽,枉费苦心,无益也”。因此,能明辨是非善恶就是“不惑”,就是“智”。有“智”,才能知大义所在,“仁心”才能够有的放矢,才能避免好心办坏事,“为仁”才能行于正道。是故子曰:“未智,焉得仁”。
《了凡四训》原为袁了凡先生写给子孙的《训子文》,外传后广受世人推崇,后为方便传世而更名为《了凡四训》。该书对后世影响之巨,由晚清民间流行的“一书一训”之说即可见一斑。“一书”即《曾国藩家书》,“一训”即《了凡四训》。曾国藩不仅本人对《了凡四训》极为推崇,并因有感于书中“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一句而改号“涤生”,更将其列为子侄必读的第一本人生智慧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