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娘坐在桃花树下的小河边,回忆着刚才发生的种种,陷入了沉思。
嫁到江家已经3年了,默默忍受了生活的苦水,过往就像这小河水,缓缓地流淌在田地间,山岭旁,不争不抢,滋养着两岸的野草高树。
想当年18岁的她没有看过山外的世界,就听从父母的安排,匆匆嫁给了外村的江何川,不曾读过高中的她从辍学就在家里帮父母种菜喂鸡,每天睁开眼就是下床准备早餐,农村里的早餐不过是昨夜的剩饭剩菜,粗糙梆硬的米饭在没有放油的铁锅里吱吱响,不多久就生出大块的黑锅巴,这是豆娘最不愿吃的早餐,又硬又苦,她想要去镇上买包子铺里又软又香的肉包子,只可惜每次经过只能看着不知谁家的小胖一口咬开露出里面一大块香气四溢的香菇肉泥,她悄悄的咽下了不争气的口水,以免被看了笑话。也许从小的紧衣缩食让她习惯了忍受,才会导致婚后的生活如此难堪。
江何川家里本就不宽裕,为了结婚花光了积蓄,还欠下了一笔外债,与其说娶了个婆娘,不如说是增加了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毕竟只有朝着这个目的才对的起一家人的付出,于是婚后的生活比起娘家没有什么起色,就如同从一个大染缸跳进了另一个大染缸,这对于豆娘来说也没什么不好,毕竟,人生就是这样,不断地重复,不断地推进。
当然,婆家不比娘家,固然都是穷,为人子女,再困难只是经济上揭不开锅,种菜喂鸡有母亲当主力,豆娘不过是半玩半劳作,不像婆家,不做事对不起人家仓里喂给她的几斗米,豆娘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父母要把她早早的嫁了出去,原来要吃上饭也没有那么容易,没有谁天生要供她养她,把她养大了那是父母的恩情。
她想了想,捋了捋思绪,刚刚江何川准备出门去捞鱼,豆娘失口说了声这鱼网这么大的洞怎么能捞到鱼,不知为什么触怒了何川,抡起袖子就是一大耳刮子,打的豆娘大气不敢喘,捂着通红的脸呵斥了一句,“你他妈有病啊!”,结果何川不服,扭打了起来,豆娘又瘦又矮,桩子不稳,一个趔趄向后倒在了地上,好在何川还扯着她的袖子,脑袋没有摔下去,只是手腕上的塑料珠子撒了一地。见豆娘摔了下去,何川干脆松了手,站在一旁检查自己的伤口,见无大碍便抡起扫把扫起了珠子。豆娘也拍了拍身上的灰,自顾自进了房间。
晚上的两人谁也没说话,各自洗漱了,睡在了木床上,好在天气不太冷,秋老虎虽然过去了,穿一件单衣也差不多,平常话多的何川默默无言,掖着被子一会就传来了鼾声。
豆娘辗转无眠,平素在娘家没有打过架的经验,这回体验了一把,想着自己无依无靠,眼角的眼泪就像漏水的龙头,簌簌的落了下来,这以后的生活该怎么办,无穷无尽的黑暗吞噬了她的苦难,和她一起入梦的还有父母的心酸不易。
这天天空灰蒙蒙的,那场打架似乎上不得台面,谁也没有提及过,豆娘倒了杯水,屋里传来了婆婆的声音:”豆娘待会跟我去种红薯藤,今天没太阳,刚好种菜!”“诶!好的”豆娘转了转手里的杯子,不情愿也没有拒绝,想来下午还有这么长时间,也不好打发,江何川白天去别人家做点手艺活赚钱,再说了,也不想见他,呆在一块磕碜。
“走吧,我准备了红薯苗,你拿锄头。”
豆娘见势抄起锄头往肩膀上一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年的庄稼人了,只有她自己知道,说是种菜,她也就做饭了去菜地里摘摘菜,浇浇水,偶尔陪着母亲扯扯草,辍学那年她下定决心跟母亲种田种菜,结果扛着锄头挖了几下就败北了,跟她妈抱怨菜地里有各种石头瓷片不适合种菜,母亲反问她:“我种了几年菜了,都是这么挖的,难得挖回去了,下次我再来挖去。”这回怕是没人惯着了。
她跟着婆婆大步流星地走着,生怕被别人看出是娇生惯养的小姐,过了塘头,走过树荫小路,穿过一棵水桐,低处是一条颀长的菜地,“这怕是有一亩地啦!”豆娘故作轻松地说。
“那是有啦,以前这里是一亩多的水田,后来才改成了菜地。”见豆娘放下了锄头,她拿起来一个洞一个洞挖了起来,“你把红薯苗放里面,放几粒复合肥放旁边,待会我来栽。”哎呀,还好还好,这个事我会做。“豆娘松了口气,想来小时候没少跟奶奶点过豆子,这个不算什么,三下五除二,这样红薯苗很快立了起来。
“好了,你到这里,我去担点猪粪子过来,你把栽好的红薯苗淋一下。”
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豆娘立在原地,一时不知怎么办好,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早知道回娘家走走了。
不一会,婆婆担着大粪过来了,豆娘心头一横,接着水瓢就淋起来,眼看着天色渐暗,婆婆要豆娘回去做饭,豆娘巴不得赶紧离开臭气熏天的菜地,应了声压着步子往回走,这应该不算家吧,毕竟,这里没有人无偿供养她,她默默的想了想,摘了根路边的狗尾巴草,回了那个空空的地方。
日子一天天过去,说不上多欢喜,也说不上多坏,闷得慌了就回娘家走走,好在婆家不干涉她的自由,每天晚上做一家人的饭就好了,白天豆娘可以洗衣服做饭去村边走走,跟人闲聊的时候,听别人说自己家儿媳妇天天好吃懒做,不洗衣不做饭,她也就笑笑不说话,她想,可能她的运气在儿时就用光了,不然怎么只记得小时候自由自在,只盼着长大赚钱换自己想要的衣服鞋子,没想到变成现在怀念儿时生活的美好。
又是几天过去了,江何川依旧每天早出晚归,先前打架事件已经消散了,豆娘也闷得慌,邻居都是不生不熟的样子,自己也没有出去工作,只好又死皮赖脸的打趣何川,有时候,她也在想,这样换口饭吃值不值当,好像想太多也没有结果,于是甩甩头又过起了一日复一日的生活。
这天好久不见得初中同学在集市上见面了,两人抱在一起分外开心,于是豆娘拉着叶芝的手非要带她去走走,镇上的院子里有两棵大银杏树,豆娘要叶芝等她,她要去买吃的给她,叶芝直摇头说不用不用,毕竟大家都不容易,拗不过豆娘的热情,两个人拿着豆娘买的两块钱葵花籽在金黄的银杏树下剥了起来,豆娘问叶芝学业是否顺利,叶芝激情澎湃的讲起了学校的趣闻,她说自己读的女子学校,传闻中女子学校阴气很重,问豆娘是否怕她,豆娘被逗得咯咯笑,说几年的同学了,有什么好怕的 ,这下两人说开了,豆娘说起了当初结婚的趣事,自己结婚当天,江何川一个红包都没丢,硬闯了进来,说着停顿了一下,接着又默默的说起了自己的外婆,她说外婆挂了,很难过,叶芝说难过的话应该说去世了,“是的,是去世了。“豆娘沉默了,她是在娘家生的,出生满月她母亲就带她去外婆家住了一个月,”没事的,你还有我啦,还有你的爸妈,你的弟弟妹妹。“这样说来,豆娘更加难过了,她知道父母的忙碌,只是她也无能为力。”别说这些伤心事了,说点开心的。“豆娘想了想,也是,好不容易见一次面,是应该开开心心的。
果然,人还是要跟治愈自己的人一起,一次碰面就像一场灵魂的洗礼,洗净了心中的失落不快。
也许人生就这样走下去,也还好。
有亲人,有朋友,有相聚,有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