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笙共白头


郑重声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加书香澜梦第十六届(二月)大作文


正午时分,本该艳阳高照的天空,此刻却被乌云笼罩。

在一条崎岖不平的山路上,一辆华丽的马车在路上极速地前行,飞快的马速让车帘上的吊珠玉碰撞得叮咚作响,清脆声在山间回响。

马车里坐着一女子,正在小憩,一身紫色秀裙长迤于车厢乳白地板上,印衬得小女子越发艳丽,裙摆的刺纹锦花以金线勾勒,精致贵秀。

她脸庞小巧,如雕琢般精致,虽还稚嫩,却已有了倾城容貌。

女子此刻随着马车的颠簸,紧闭双目,呼吸均匀,睡得平稳,一旁的丫鬟玉容盯着小姐的睡颜:“小姐昨晚是没有睡好?”

昨晚主仆二人去华清寺进香,上完香后,天色已不早了,华清寺离丞相府太远,半夜赶路恐怕有危险,于是言悦笙在主持安排下住下。

言悦笙认床,加上寺庙诵经声彻夜未停,她确实没睡好。

马车行至一片密林处,一侧的树林里,突然跳出数十名埋伏的男子,个个手拿大刀,长得凶神恶煞,他们拦劫了马车。

“大哥,这应该就是丞相府小姐的马车了吧?”

一名身材瘦小、长相猥琐的男人对中间的一名健壮男子说道。

中间被称大哥的男子,身材十分魁梧,他一手持着大刀,一手撑腰,一脸的张狂,手一挥,身后的土匪们迅速将马车围住。

马车被迫停下,轿帘被掀开,丫鬟玉容钻出车厢,见此大吃一惊,冷喝道:“丞相府的马车你们也敢劫?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熊心豹子胆爷们可吃不起,不过这花容月貌的言小姐倒可以品尝品尝。”劫匪头子猥琐一笑,摸摸下巴,趣味十足地说道。

他们可是收到一笔不菲的钱财呢,在此已经等了一天一夜,已经很不耐烦了。

“你们敢?”玉容内心深处涌起恐惧,面上却强装镇定。

“你个小丫鬟,倒是有点胆识啊。嘿嘿,兄弟们,这位赏你们了。”说完提刀往马车的车厢而去。

马车夫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抱头蹲在地上不敢动,几个男子一把拽下玉容,玉容惊呼出声:“啊……”

轿车厢内,言悦笙早已醒来,她透过帘子已把外面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她其实也很慌乱,很害怕,她怕死,怕被玷污清白,怕……

但是她清楚害怕不顶用,唯一的办法是自救!

自救,没错,现在摆在她眼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逃,但看来这条路走不通,要么就抵死对抗。她不甘心就这么束手就擒,只要她还有一口气绝对不会让他们得手。

她抬手想去拔头上的簪子,却发现手抖得厉害,连心也在颤抖,连带着身子更像一只在风中摇曳的蝴蝶。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让自己镇定下来,用另一只手托起右手,刚把簪子从头上拔下来紧紧握住,只见那叫大哥的男人掀了轿帘,帘一掀,那男人就要往里钻。

言悦笙举起簪子,抵住自己的颈动脉,用强自镇定的声音高喊:“出去,不然我就死在这!”

男人一愣:“哟嚯,还是一个倔强的雏儿?”给钱的人只说把此女拦劫囚禁起来,后续还会给一大笔钱,并没说要她的命,如若闹出人命这事可能不好收场,毕竟此女是当今皇上的红人言丞相的女儿,他们也只是为图财混口饭吃罢了。

正想着有人来报:“大哥,有一队人马正往这边过来。”

“什么?”男人跳下马车远眺,果然是一队全身披着铠甲的士兵疾驰而来,马蹄声如雷滚动,荡起漫天尘土。

他们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士兵们已经如同狂风骤雨一般席卷而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巍峨的宫殿屹立于皇城内,气势恢宏,大气磅礴,其浩瀚的规模和庄严的氛围,仿佛将时间的流转和历史的沉淀都融入其中。

那连绵不绝的围墙、庄严肃穆的屋屿以及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璀璨的金光和贵族的气息,每一片砖瓦,每一块石头都诠释着权力和地位的无上荣光。

随着几声马蹄响,就见眼前扬起一团尘土,一行身着盔甲的士兵扬鞭策马飞驰入城。

为首的一人身穿威武的金色铠甲,生得剑眉星目,英姿勃发,骑在马上更显得赫赫威风。只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清冷的气息,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这是谁啊?”不认识的行人伫立在道路两旁在窃窃私语。认识的人在轻声解释:“当今皇上唯一的亲王世子席沐白,他骁勇善战,聪慧过人,长相亦是俊美,是京中无数女子仰慕的青年才俊。”

“可听说他的性格肆意张扬,不受约束,又有太后为他撑腰,皇上对他也十分宠幸。在京中,就是太子见他都要绕道走的。”又有知情的人插话道,似乎对能知晓此等事而洋洋自得。

有位商铺老板接过话头道:“不过这席将军,看起来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啊,瞧着杀气腾腾,怪瘆人的。”

“阿嚏!”席沐白骑在马上突然打了个喷嚏。他的随从吕元明见状,忙问他:“将军可是着凉了?”

席沐白头也没回道:“这才刚入秋,怎么可能着凉,我身子骨有那么弱吗?可能是太久没回京城,一时间没适应过来。别瞎操心,赶紧进宫面圣吧。”

“话说,将军您方才救下的小姐真是丞相府的庶女言悦笙吗?她长得太美了,简直倾国倾城啊……”

席沐白转头瞪他一眼,吕元明这才闭嘴,安静了一会。

没过多久,他又突然开口说道:“诶,将军,您说这次皇上会不会给您赐婚啊?毕竟再过三个月您可就到了适婚年龄了……”

这次席沐白倒是接话了:“也是。上次回京面圣,皇上就一直在探我口风,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那您怎么说?”吕元明追问。

“我?我怎么知道。”席沐白转头又道,“反正不是京城里那些名门贵女就是那些书香世家的,很无趣,这些庸脂俗粉整日便知吟诗作画,娶进门也只能当个摆设。”

话虽这么说,眼前却浮现言悦笙身影,她肤白如雪,发如鸦翅,眉眼已然绝色,再加上天然而成的矜贵气质,她艳到极致,也媚到了极致。

皇宫。勤政殿。

皇上正坐在龙椅之上。前些日子北境又遭外敌入侵,幸得席沐白驻守边境,奋勇杀敌,方能护得一方安宁。而今捷报频传,席沐白回京述职,在皇后的提醒和建议下,皇上决定赐婚,替他解决终身大事。

“微臣席沐白,叩见陛下。”席沐白卸甲入殿,跪下行礼。

“免礼,快起来吧。”皇上看着席沐白,是越发得满意,温和地说道,“沐白啊,这回你可是又立了大功啦。”

席沐白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皇帝,正色道:“陛下谬赞。都是微臣分内之事。陛下信任微臣,微臣定不负陛下的信任。”

皇上看席沐白这一本正经说官话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都是一家人,就不必说这些虚的了。”说罢,又偏头看了眼皇后,二人相视一笑,决定直入主题,“沐白啊,之前问过你多次,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你总是各种推脱。朕记得,再过三月,你该到了适婚岁数。如今你已一十六岁,是时候成家了。朕同皇后替你相看了几家姑娘,觉得这丞相府的六千金就不错。”

丞相府六千金,言悦笙的妹妹言金娇?对于这六千金言金娇,席沐白略有耳闻却并未见过。

这言丞相有六位千金,五位公子。除了大千金言吟月是嫡出,三个公子,言横,言于,言林鸿也是嫡出,其他都是庶出。

言悦笙排行第五,嫡女言吟月比言悦笙年长一岁,从言悦笙、言金娇,再到下面几个弟弟妹妹就全是庶出了。

皇后便接着皇帝的话继续道:“本宫见过那姑娘几回,是个不错的孩子,知书达理,落落大方。你这性子太过刚毅,就适合这种温柔如水的姑娘。沐白你意下如何?”

“禀皇上,皇后娘娘,臣现在还无心考虑婚姻大事。”

皇上和皇后一愣,无心考虑婚姻大事?

“侄儿想把心放哪块啊?”皇上故意换了种口气,放下君臣架子,用长辈口吻问。

席沐白想也不想就说:“侄儿从七八岁开始就随父王四处征战,还没有好好在京城玩过,想趁此机会先玩乐两年再谈婚姻大事也不迟。”

席沐白知道赐婚是假,把人留在京城看着才是真。

也是,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时间长了,难免不放心。对着亲侄子又如何,还不是照样打起各种算盘。

丞相府六千金?选得妙啊,看着身份尊贵门楣显赫,可实际上却构不成任何威胁,谁不知道那六千金在丞相府是什么样的存在?通房所生之女,在府中地位可想而知。

席沐白并非瞧不上此女,而是皇上和皇后这样对他,实属让他心寒,于是他就故意说想玩,玩物丧志啊,这下他们总该放心了吧?

反正前阵子刚荡平贼寇,一时半会北境还乱不起来。自己何不就做个闲散的世子,多好!

皇帝见他如此,也就不便多劝说,随他去吧。

席沐白走后,皇帝侧身看着皇后,说:“他是真还不想成家?”

皇后笑着说道:“臣妾这回瞧他似是成长了许多,但说出的此番话又似还没成熟。”

“也罢,这孩子,自幼在军营长大,常年征战沙场,看着也不像是会体贴人的。只怕到时真成了,或许丞相府也不会满意……”皇上说。

“确实。”皇后附和。

思索再三,皇帝最终暂时打消了给席沐白赐婚的念头。

言悦笙自被席沐白救下并护送回府邸后,整日里都是心思重重,神思恍惚的样子。

白天,她的眼前总是浮现席沐白伟岸的英姿,晚上那张绝世的美颜也会入梦来。

悸动的心似乎要呼之欲出了,这是言悦笙从来没有过的。

以至于她为何半路会遭遇劫匪,这些劫匪分明是冲着她而去的,究竟是谁要害她,她至今还没去认真想一想。

这天,丫鬟玉容实在有些看不过去,就怂恿言悦笙出去街上溜达一圈,散散心!

主仆二人刚出门,就见不远处过来一队人马,为首的正是席沐白,他脱去了一身铠甲,穿着一身墨绿绸缎锦衣,披着霞光,逆光而来。

言悦笙站在路边怔怔地看着,席沐白策马在她面前纵身下马,走到她面前:“怎么言小姐不认识本公子了?”

“小女子见过恩人!”言悦笙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施礼,“上次将军解救小女子于危难之中,小女子没齿难忘,小女子正惶惶不知如何报答将军的救命之恩!”

“言小姐言重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本公子此次前来正欲找言小姐,有事相告。”席沐白一双晶亮的眼眸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说。

“那请将军到府上喝茶?”言悦笙问。席沐白摇头:“不妥,小姐去哪里,本公子可否在洪湘酒馆等你?”

言悦笙连连点头,席沐白又纵身一跃上马扬鞭而去。

等言悦笙到达酒馆,席沐白已经在一包间坐定,言悦笙进来后给席沐白施了一礼,席沐白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然后示意她坐下,又起身给她倒了一杯茶。

言悦笙慌忙又要起身,席沐白忙说:“言小姐不必拘礼,我来主要是想告诉你,那天劫你车的土匪已经招了,是有人用钱财买通他们故意劫持你的。”

“果然如此!”言悦笙低下头,掩去眼底的愤恨,她隐约已经猜到会是谁了。

去年春日宴,皇后娘娘请宫廷小姐们赏花。宴会上,那些贵族小姐们都会献技,拿出自己最拿手的,看是似热闹娱乐,实则暗中也是争第一才女之名头。

言悦笙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宫廷大型宴会活动,以往言吟月获得第一才女名头,她回家还在家里沾沾自喜了好久,连看人鼻孔都朝天了。

那次言悦笙一出场,不仅颜压群雄,更是技高一筹,似乎处处都比言吟月高一截,引得公子哥都挪不开眼睛。那天整个宴会,太子的眼里有光,双目都是随着言悦笙转的。

当然,因着言悦笙的庶女身份,言吟月依然占着第一才女和第一美女的称号。

可众人心里都明白,这个名头理应是言悦笙的。

身为丞相府的千金,言吟月自小都挺努力,也有自己的骄傲,她苦学琴棋书画,为的就是将来能成为贵女之首。

如此嫁入太子府的筹码就多了。她怎么允许有任何人说她实力不行。更不允许有人觊觎太子妃位,即使是姐妹也不行。

言悦笙从小生就一副冰雪玲珑心,对言吟月的心思岂会不懂,她只是懒得理会罢了,她本无心成为太子妃。

“你可知买凶是何人?”席沐白问,打断了言悦笙的沉思。

言悦笙抬头,看到席沐白那张俊脸,晃了下神才问:“土匪没全部招出来?”

“嗯,他们也不知道,是那位买凶之人,又转了关系才找到他们的,那个跟土匪的直接联系的人还没找到。言小姐有没有怀疑对象?”

“我怀疑是言吟月,只是没有证据。”面对恩人,言悦笙也无所顾忌,把去年宴会之事说了,“当时姐姐目露凶光,威胁我说:你想获得太子青睐,想当太子妃?你去死吧,这辈子想都别想的!”

“你想当太子妃?”言悦笙正娓娓说着,突然传来这句咬牙切齿的问话,她一噎,呆愣怔了。她什么时候说要当太子妃了?

“你想当太子妃?”这句冷冰冰的问话再次一字一句响起。

言悦笙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我从没有这么想过!”言悦笙有点委屈。

她嘟起嘴,说:“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一个人,当你看到他的那一瞬间,你就在心里和他一起白了头?”

席沐白闻言一怔,周身冷冽的气息慢慢褪去,他在心里说:遇见了你,此生唯有你!想着,就这么定定看着她,内心一片柔软。

不久,贵妃娘娘在宫里举办了一场赏菊宴。这赏菊宴说到底是一场相亲宴,未成婚的男女,在这场宴会上同样可以展示自己才艺,以求觅得良缘。

而男子中,最让众人心动的自然就是那太子和世子两人了。两人都未订婚,又都长相俊美,身世显赫,若是能得了他们的青睐,那可是能为家族带来荣耀的。

尤其是这世子,那妖孽般的长相,哪个女子能不心动。

见众人花痴的模样,高位上的贵妃娘娘,轻蔑地笑了笑,这哪个王爷世子,娶哪家的小姐,都是皇上皇后早就订下的,哪里轮得到她们自己做主。

宴会即将开始,太子席陵川看见世子席沐白朝着自己走来,心里一颤,他可不想同他坐在一起。

面对他,他总是心生惧意,他永远都忘不了,九岁那年,席沐白笑着将自己打趴下的事,后来一次在父皇面前让自己出糗,让他这个做太子的脸面尽失。

可是母后让自己想办法将他拉到自己的阵营,他只好硬着头皮:“堂兄……世子!”

席沐白呵呵一笑,笑不达眼底:“太子殿下!”然后一甩衣袖,在太子旁边坐下!

他面如冠玉,一双幽深的凤眸中似是含着万种深情,让人不由自主地沦陷其中。

言悦笙跟在言吟月后面不急不缓保持着自己的步调,走在狭长的宫道上,两旁巍峨宫殿竖起的城墙将这一片天地划分成大大小小的住所,凤鸾宫 、瑶华宫、玉芙宫……数不清的金碧辉煌殿宇楼阁中,住着数不清的达官贵人。

言悦笙本不想来的,但贵妃娘娘特意写了她们两姐妹的名帖送来。然后她想到或许他也在呢,如能见到他,那就不枉此行了。

言吟月在前面默不作声地走着,她今日定要让言悦笙在众人面前出丑,好让大家明白,她的才名,也只是被夸大了而已,这第一的名声,自己才是实至名归。

哼,上次没把你的名声玷污,算你运气好,这次绝不让你有这么好的运气。

她早已经打点好了,一切尽在掌握中。她认为,言悦笙这个贱女就应该被她踩在脚底下。

“丞相千金言吟月、言悦笙到……”外面有人通报,大厅内众人眼睛齐刷刷转向大门处。

顿时男的两眼放光,女的窃窃私语:这丞相府真是出美人呀,瞧,才不足一年这两姐妹就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席沐白和越走越近的言悦笙眼神一对上,两人都会心一笑。他转头看太子目不转睛盯着言悦笙,就说:“太子殿下,你是看上丞相府千金了吧?没事,等会堂兄帮你在皇上皇后面前请赐婚便是了。”

“真,真的?”太子可不信世子有这么好心。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席沐白信誓旦旦!

一会皇上和皇后出现在大厅内,众人跪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上皇后落坐,众人回坐。刚一坐下,吏部尚书家的千金方蓉说:“皇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这开场自然要由一个厉害的人来,也好给各家小姐,增加信心。”

“哦?蓉儿有什么建议?”皇后颇有兴致地问。

“小女听说丞相府的千金言悦笙琴艺一绝,这赏菊宴小女是第一次参加,不如就由她开这个场吧。”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言悦笙,她的琴棋书画,大多数人上次都是见识过的,确实厉害。

只是,一个尚书千金,竟在此指手画脚,还不仰仗着皇后是她姑母?皇后娘娘护着她,笑意盈盈地望着言悦笙:“不知今日,言小姐能否让我们开一开眼?”

皇后娘娘都开口了,言悦笙自然不能拒绝,她起身回道:“那小女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她抬眸望向言吟月。 她知道,今日方蓉的这般做为都是她指使的,真正想让自己出丑的人,应是她。

不知为何,言吟月刚刚与言悦笙对视的那一眼,竟觉得自己的心思,被她一览无余。

言悦笙从容坐定,轻扶琴弦,一串轻柔的音符从芊芊玉指下流泻而出,犹如山涧清泉,婉转动听!

其实琴棋书画里,言悦笙最是擅长的就是琴,这也是她最得意的才艺。

六.


突然“彭…”琴声戛然而止,一根琴弦断了,一个琴师弹断琴弦是大忌,只有学艺不精的人,才会将琴弦弹断。在场的人一片哗然。

言悦笙听见了座位上窃窃私语声,面对这种情况,言悦笙必定羞愤得掩面下台吧,众人心想。

她抬眸,对上了座位上那对坚定的目光。她不慌不忙地用双手,摸了摸那根断裂的琴弦,然后一个用力将其扯断,谁说少了一根弦就不能弹了。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言悦笙的双手再次拨动了起来。

不同前面的轻柔婉转,此时曲声变得亮丽激昂,琴声中仿佛有劲风在呼啸,有河水在奔腾,有万马在奔驰……

太子看呆了,正在他沉浸在这气势磅礴的音乐中时,耳边又响起一道笛声,婉转动听,和着琴声甚是悦耳,他转头,只见身旁的席沐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拿着玉笛,与古琴合奏。

笛声的加入,犹如给琴声注入了新的生命,瞬间让人感觉春意盎然,心情舒畅!

两人天衣无缝的合奏,让众人久久回不过神来!

皇上首先鼓起掌:“好,好!不愧为丞相府之女呀,哈哈!沐白的笛子更好,两人配合绝佳!”一下子全场掌声雷动。

“能将这断弦也弹出如此美妙的琴声,言悦笙不愧是这京中第一才女。”

皇后娘娘一锤定音,彻底将言悦笙才女的名声坐实。

有了言悦笙的开场,后来的各位小姐技艺再怎么好,都变得寡淡无味了。言吟月气得差点把后牙根给咬碎了,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

趁着皇上开心,献技过后,席沐白拉起太子:“走!”

“做什么?”太子疑惑地问。

“求皇上赐婚呀!”席沐白狡黠一笑。

两人起身来到皇上面前,撩起前褂跪地:“陛下,臣有事启奏!”

“何事?说!”皇上脸带微笑。

“陛下,臣替太子请求,求娶丞相府千金嫡女言吟月,请求皇上赐婚!”席沐白话音一落,原本笑得开心的太子心头一惊。

“不是,父皇,是……”太子还没说完,席沐白又连忙接上,“我看太子甚是喜欢言吟月小姐,她应该也早中意太子很久了,言吟月是丞相府千金嫡女,做太子妃是最合适不过了,此实乃一段佳缘,请陛下成全!”

“不,不不不,父皇,他搞错了,我是……”太子百口难辩,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好。

“好了,皇儿,朕知道了,允了!”皇上只道是他年少害羞。他跟皇后的意愿本也是让丞相府嫡女言吟月许配给太子做太子妃的,既然今天提起,就把这事给敲定了!

言吟月一听喜上眉梢,急忙上前跪地叩谢皇恩!而太子却面如死灰,整个人瘫在地上。

“好了,你俩先退下吧。沐白,那你的终身大事可想好了?”皇上转身问仍然跪在地上的席沐白。

“启禀皇上,想好了,我请求皇上把言悦笙赐婚给臣!”席沐白叩头说。

“哦,原来你中意的是此女?”皇上和皇后对视一眼,都心领神会。

“你小子眼光不错,允了!”席沐白心花怒放,他一再谢恩后转身见言悦笙还呆坐在座位上,觉得好笑。

就过去牵起言悦笙的手,双双在皇上皇后面前叩谢皇恩。

此时太子还看不出来他是被席沐白耍了,那他就是个傻子。

席沐白和太子的梁子就这样越结越大了。

此后,两个人明争暗斗,战争从没有停止过。只不过太子在朝廷势力不是很强大,而席沐白却手握军中大权,而皇后又一直叫他拉拢世子。

是以太子表面一直忍气吞声,见面都是你好我好,兄友弟恭,暗地里太子对席沐白的小动作却不断。

太子是忌惮席沐白,这是谁都知道的,但席沐白却对言悦笙说,太子这人表面温润如玉,待人和善,似乎是一个软弱可欺之人,可实际,心思却是极其深沉的。

太子是嫡长子,二皇子席铮与世无争,只喜欢云游四海,而只有三皇子席英能跟他有争储资格。皇上便拿三皇子来制衡太子。

太子暗中收服了一些官员,应该用不了多久太子跟三皇子的争储大战,就会正式开始了。

“我们能不能避开这场争储大战?”言悦笙不无担心地对席沐白说,“再说了,太子其实恨你入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们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席沐白沉思会说:“好,我们明天晚上动身去我父王番地可好?我今明两天把这边的事都处理妥当?”

“好,那我明天晚上等你!”

然而,约定的时间,席沐白并没有来。他失约了!

言悦笙心里很不安,她知道世子不会无缘无故失约的,一定出什么事了。

这一晚,言悦笙想了许多种可能,最坏的可能都想到了,她越想越害怕,她怕席沐白出事……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她带着玉容就来到了席沐白的府邸,只见王府大门敞开着,里面黑灯瞎火,像是没有人。

言悦笙的心直往下沉,她想抬脚往里走,双脚却像灌了铅一样迈不动。

她在玉容搀扶下,一步一步在府邸走着,府邸静悄悄的,偶尔有老鼠穿过的“吱吱”声以及屋子外面呼啸的风声打破府邸的寂静。

已经入冬了,要变天了。

言悦笙在府邸走了一圈,外面天已经大亮,远处的天空一片通红,太阳似是即将爬上来。

这时从远处过来一骑,在世子府邸门口跳下马,朝言悦笙施一礼。

言悦笙认得此人,是席沐白手下的,她一阵激动,正要询问,却见那人拱手弯腰说:“言小姐,我是将军手下吕元明,我家将军昨日突然被秘密羁押,说是私通敌国。”

果真如此!

事已至此,言悦笙反而平静下来了。

“他们可有拿出证据?”言悦笙问吕元明

“说是有私通敌国的书信为凭证!”吕元明很是着急,“我去打探了一下,将军在若卢诏狱。”

“难道是奉了皇帝密令?”言悦笙觉得这不太可能。

“我多方打探,最后才确定是皇后和太子所为。我买通关系叫人传信进去,将军只带出一句话,叫我带你先离开,免得夜长梦多,他自有办法脱身的。”

言悦笙摇摇头,她不可能丢下他离开。皇城内现在形势严峻,随时会爆发未知危险,但她也不能丢下他一人独善其身。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说过的要一起白头的。

言悦笙回府后直接去找了爹爹。爹爹早朝还没回,言悦笙在院内来回徘徊,院子里的玉兰树上没有一片绿叶,只有朵朵白色玉兰花在微风中摇曳,煞是好看,她无心欣赏,皱眉思量。

席沐白无缘无故被秘密押入若卢诏狱,想必皇上和太后并不知情。

皇后和太子密谋陷害世子,这事上不得台面,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拉拢不成来硬的,逼迫席沐白站到他们的阵营。

这样的话,他们除了会不择手段折磨他外,说不定还会灭口。言悦笙越想越心惊。

必须得尽快救出席沐白,必须得让爹爹带自己入宫见太后。

言丞相回家后,言悦笙从爹爹的口中知晓皇上和文武大臣并不知道席沐白被押入若卢诏狱之事。

看来她分析得没错:“爹爹,我想进宫见太后,求爹爹帮忙!”言悦笙在爹爹面前跪下叩头。

“笙儿,你再耐心等等。十天后是太后的生辰宴,你和月儿娇儿都随爹爹去祝寿吧,那时你自己找机会跟太后说也不迟。”言丞相沉思了会,这毕竟牵涉到皇族内斗,他必须谨慎行事。

言悦笙一听,知道爹爹明哲保身,不会涉险,没办法,她只能应诺:“是!”

但是,这十天对言悦笙来说是多么难熬,她夜不能寐,食不能下咽,出了几趟门找吕元明,只说世子在里面一切安好。

言悦笙也知道这只是吕元明不想让她担心,搪塞她而已,人在里面,身不由己,那里会好过?

她也想通过言吟月找太子,但她发现言吟月最近一直不开心,原因是太子并不愿搭理她。更何况找太子她也不能直接要人,她没有证据。

像热锅上的蚂蚁,可她知道急也没用,言悦笙只能一天天熬着。总算熬到了太后生辰这天。

太后生辰,百官祝贺。言丞相也携夫人,女儿言吟月、言悦笙、言金娇进宫祝贺,马车一直到宫门口,便有公公带着他们进入寿喜宫,是以往举办宴会的地方。

因着今年水患、干旱严重,太后下旨,宴会办得极为简朴。

因着这寿宴是皇后一手操办,她今日也着一身正红色宫装,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束约,更显出不盈一握,发间一支九宝珊瑚簪,映得面若牡丹,竟把旁边那些美貌如仙的其他妃子给比了下去。

太后一见言丞相一家过来祝寿,甚是欢喜,她一直都喜欢言悦笙这个姑娘,虽是倾国倾城,却娇而不艳,真是应了那句:秀而不媚,清而不寒。

太后自是知道皇上赐婚一事,便对言悦笙更欢喜了几分,她拉着言悦笙多说了几句。

言悦笙见皇后在那边招呼着各家贵妇人,就凑近太后耳边简单说了世子一事,太后一听脸色大变:“知是何人所为?”

言悦笙摇头故作不知:“只知莫须有罪名是通敌,世子自小出生入死为国为民征战沙场,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场!”她黯然神伤,强忍着心疼的感觉不落泪,她知道分寸,今天是太后喜庆的日子,不能流泪。

太后安抚言悦笙:“此事暂先稍安勿躁,容哀家搞清楚再作道理。”

正说话间,皇后已来到跟前:“母后,时辰已到,请燃香、饮茶!”

一切祝寿流程有条不紊进行。在皇上皇后奉完茶,各位皇孙也上前祝寿奉茶后,太后忽然对皇上皇后说:“怎不见沐白过来敬茶呢?”

皇后似是早有准备,还不等皇上开口说话,抢先说:“母后,昨日臣媳接到世子派人来告罪,说是世子去外地游玩,一时回不来,皇祖母的寿辰要缺席!”

皇上一听看了皇后一眼。太后更是意味深长地盯了皇后一眼:“哦,哀家过寿辰,他不来哀家处告罪,怎去你皇后那儿了?这小子太不靠谱了!”

皇后一噎,说:“许是知道寿宴是臣媳操办!”

“哼!”太后不再理会,心中已有掂量。

宴会结束后,太后跟言丞相说:“哀家甚是喜欢你女儿言悦笙,就让她在哀家那住几天吧,赶明儿哀家送她回去。”

太后既出口,言丞相哪有不允之理,满口答应。

太后在皇宫自有她的势力,很快,便查清楚了,秘密羁押世子席沐白的幕后之人是太子,皇后也脱不了干系,原因是席沐白不但不站队太子,还暗中支持三皇子,与太子作对。

他们在世子府邸埋伏隐卫,半夜潜入把他擒拿住了,然后用一纸伪造的书信将他定罪入狱。

太后知道事情的原委后气愤填膺:“真是反了天了!”

言悦笙说:“太后,他们都忌惮世子,实是因世子手中握有兵权,这也实非世子所愿,他曾经跟我说想做个闲散王,如若世子这次能逃过一劫,我们……”

太后知道她想说什么,急忙打断她说:“这事哀家有数,你且等哀家消息!”

在太后的施压下,皇上不得不亲自彻查此事,最终事情水落石出,所谓的世子通敌一事纯属子虚乌有。只是皇后和太子金蝉脱壳,弄了个垫背的,把责任都推给那个垫背之人。

几日后,看着一颠一拐从高门大院走出来的席沐白,言悦笙的眼中蓦然泛起水雾,便看不清他的脸部五官了。俩人一步步走近,言悦笙伸出微颤的手,用指尖描摹那明显消瘦而变得越发清晰的眉眼。

感受着言悦笙的手指温度,席沐白内心万般柔软,他抓住了她的手,就放在自己脸颊边,用力握着,双眸深邃,仿佛要将她吸纳到他骨肉中去。

席沐白明明是想说:“言悦笙,我爱你!”可出口的却是,“言悦笙,能再见到你真好!”

他唇角克制不住笑意,那是从心底泛起的喜悦,劫后余生再相见的喜悦,只怕这世上,再没一种情感,能如此强烈。

她被他握住了手,滚烫的泪落在他手背上,烫得灼伤他的心。

言悦笙精致的小脸带着害怕,声音哽咽:“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席沐白微微用力,轻轻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薄唇贴着她的耳侧,闭上了眼睛——“此笙愿与你共白头!”

她在他怀里用力点头,竭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此刻他不再是羁傲肆意张扬的世子,也不是指挥着千军万马,杀气腾腾的将军,他只是和妻久别重逢的丈夫。暖暖的阳光照在两个人相拥的身上,投下长长的两道影子。

他轻柔至极地拍着她的背,许久才说:“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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